劉謹勳加重語氣:“你先是大明帝國的官員,然後才是一名儒序的從序者。別搞錯了你的身份!”
張嗣源笑了笑:“大人,您自己說過,現在的朝廷已經只是一個形式了。既然如此,這官不做也罷。當一個教書育人的先生,我覺得也挺好。”
“不持公器,你怎麼去救番地?!”
劉謹勳沒料到張嗣源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不禁橫眉怒目,厲聲喝道。
張嗣源淡淡回道:“沒有了公器,我還有公心。救不了一地一城,能救一村一人,也夠了。”
“糊塗!”
劉謹勳怒道:“你知不知道此刻番地之中來的人都有誰?!白馬佛祖釋意,大昭佛祖隆聖,還有漢傳的三大佛首,龍虎山大天師張崇誠,以及陰陽序東皇宮和農序社稷的人。接下來桑煙佛土註定會是一片焦土戰場,你繼續留在這裡,且不說能救的了誰,伱自己就會很危險,懂嗎?”
“來的人還真是不少啊,也不知道一個林迦婆能夠他們這麼多人分嗎?”
張嗣源語氣輕鬆道:“不過我還真看不出來,這裡面有誰敢動張峰嶽的兒子?”
“你”
他這副混不吝的紈絝模樣,讓劉謹勳不禁一陣氣結。
劉謹勳寧願張嗣源真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哥,也不願意他像現在這樣打著張峰嶽的名義做這些危險的事情。
這一身虎皮放在往日自然是無往不利,但現在不止可能保不住他,相反很可能會為他招來災禍。
“這些人如果殺紅了眼,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義正你又何必要這麼做?”
“劉叔,您別擔心,‘張峰嶽’這三個字應該還是能鎮得住這些人。”
張思源不再稱呼‘大人’,而是換了個更親近的稱呼。
他對著劉謹勳拱手行了一個儒序的弟子禮。
“大局之下還有小家,國運之下還有人命。我父親看的高遠,我是比不上他老人家,只看得見眼皮下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這些小事如果不做,我心難安。”
劉謹勳搖了搖頭:“首輔大人不會答應你的。”
“您覺得他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做?”
張嗣源拱手躬身,輕聲道:“既然他沒有下令讓您將我強行帶離番地,說明他其實已經默許了,不會藉此找您的麻煩。”
這番話讓劉謹勳無言以對,臉上露出一抹自嘲苦笑,不再多言,轉身朝著殿外走去。
臨跨出門前,劉謹勳腳步一頓,卻並未回頭。
“不管發生什麼,義正,你都要先保護好自己的命。你這樣的年輕人,在我們儒序之中已經很少了。”
說罷,劉謹勳不再停留,登上了早已經等候許久的車駕,出城離開。
轉眼空蕩的那曲金廟之中,只剩下了張嗣源一個人,神情複雜的望著遠去的車隊。
劉謹勳是一個人什麼樣的人?
在進入番地之前,張嗣源曾聽聞過金陵城內發生的事情。
他本以為對方就是一個典型的門閥閥主,為人傲然,目無餘子,手段狠辣無情。
為了家族的延續可以不擇手段,甚至冷血到可以將自己的親生兒子當做蠱蟲來對待,只為了培養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在被李鈞落盡面子之後,依舊能選擇隱忍不發。暴露出一些見不得人的小動作後,果斷主動投誠自己父親,換取家族地位的穩定。
這樣一個飽經宦海浮沉的老狐狸,張嗣源原本對他的印象並不好。
但現在,張嗣源卻又覺得他並沒有那麼不堪。
或許正是因為有他們的存在,儒序才能在‘天下分武’之後一鼓作氣躍至三教之首,凌駕於其他序列之上。
良久之後,張嗣源終於收回目光,坐在金廟的門檻前,聽著城中番民因為這群明人離去,而終於敢唱出聲來的哀歌。
“遠去的佛陀帶走了溫暖和光明,失去了指引的我們被暴雪遮蔽了眼睛,再看不見靈山上的佛光,聽不見超度罪人的唱經.”
“沒有了太陽,青稞結不了穗。沒有了雨露,格桑花兒如何開?我們像飄蕩的野草,在泥土裡生不了根。我們是遊蕩的亡魂,在高原上找不到家”
歌聲響了多久,張嗣源就在這裡坐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