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行駛的很慢,慢的像蝸牛爬似的,還要好幾個小時才能到達海市,夏七月歸心似箭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去,楊遷是她唯一的親人,也是對於她來說的唯一的家,她不敢想象如果楊遷出了事自己會怎樣,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讓自己保持鎮靜,隨後給李醫生打了個電話。
沒過多久那邊就接聽了,但是對於她來說像是過了一個漫長的世紀,電話接聽是個有些溫柔的女護士的聲音:“你好,李醫生正在手術,有事請晚些再打過來。”
那邊正準備掛電話,夏七月急忙說道:“別掛別掛,我爸爸怎麼樣了?”
“你爸爸?”女護士反應過來:“啊,你是病人家屬啊?病人多個臟器衰竭,幾個專家科醫生正在全力搶救,我說你也是的,你爸爸身體這麼不好,你怎麼都不知道的?現在他身邊連個家屬都沒有...”
女護士還在那邊說著什麼,夏七月卻覺得自己的耳邊什麼也聽不到了,一直在嗡隆隆的響個不停,病人髒多個臟器衰竭,怎麼會衰竭...怎麼會?
夏七月不敢相信,手機結束通話後,夏七月坐在座位上哭的不行,旁邊的大叔還好心的給她遞了紙巾,夏七月謝著接過,沒過一會手機響了,四條短息。
夏七月先看了謝清雅的:我媽媽給我拿了三萬塊,我轉給你了,你一定要堅強,有事給我打電話。
大恩不言謝,讓阿姨放心,我會還的。夏七月按了按模糊的雙眼給她回了資訊,還有一條是老闆的:今天曠工扣掉了30,剩下60轉給你了。
今天是第四天,之前的三天都是正常上班的,結果也被剋扣了,夏七月吸了吸鼻子,60塊也是錢,她還是回了句謝謝老闆。
剩下兩條都是轉賬資訊,夏七月捏著手機看著窗外發呆,天都快黑了,也不知道楊遷現在怎麼樣了。
火車還在勻速行駛,到達海市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夏七月飛奔出車站時重心不穩摔了一跤,忍著疼痛爬起來打車,司機師傅一路都在安慰她,讓她放寬心,可夏七月如何能放寬心,她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隨時會因為收到驚嚇而蹦出嘴邊,她甚至覺得自己得了心臟病,整個心臟都在劇烈的抽搐疼痛著。
跑到到醫院二樓手術室門前的時候,手術室的燈還明晃晃的亮著,走廊裡安靜的不像話,偶爾進出一兩個護士掃過她一眼又去忙著各自的事情。
夏七月站在手術室門前在內心深處無限的禱告,期望爸爸能安穩的從手術室中出來。
不知道在門口站了多久,夏七月的雙腿有些麻痺的時候,燈滅了,首先出來的幾個穿著白大褂帶著隔菌口罩的醫生,夏七月探著脖子向裡面看去,搶救室裡的男人正是楊遷,幾個人推著他轉去病房,夏七月隨後跟上,楊遷還在麻醉中沒有醒過來,而剛才的那幾個白大褂其中一個看了她一眼跟旁邊的人說了幾句話之後朝她走來:“你...是夏七月吧?”
“是我,是我!”夏七月情緒有些激動的看著他,但是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哽咽的顫抖,她小心的問道:“您是李醫生吧?我爸怎麼樣了?護士說他...他...多個臟器衰竭,這是怎麼回事?”
“哎...楊先生的身體,在去年就查出了肝硬化,並且是晚期,檢查之後他的脾膽都已經發生病變,我之前見過你,那次檢查結果我跟你說了假話。”李醫生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歉疚的摘下了口罩。
而此刻夏七月才認出了他,這就是當時她找的專科李醫生,夏七月捂住自己的嘴,眼淚噴湧而下,體力不支的差點摔倒,她淚流滿面強撐著一口氣崩潰道:“為什麼不早告訴我,為什麼?我都沒有盡過孝,我都還沒有考上大學給他想要的生活。”
“對不起,楊先生告訴我,他只有你一個女兒,他不想讓你過早的承受這份悲傷,極力的請求我先瞞著你,甚至在今天昏迷之前都不想讓我給你打這個電話,他真的很疼你...”李醫生眼神灰暗的跟她道歉,夏七月明白這件事不能怪李醫生更不可能去怪楊遷,要怪的人只有她自己,從楊遷開始用公筷的那一刻起她就應該想到的,可是就連向陽能看出來的病情她居然作為女兒什麼也沒看出來。
夏七月突然沉默了,無聲的留著眼淚站在楊遷的身旁靜靜的看著他,楊遷的臉色蠟黃的嚇人,腿部嚴重水腫,腹部的位置卻像氣球一樣鼓著,李醫生在旁邊解釋道:“腹部腹水嚴重,即便是抽出來,還是會再次腹水,總之這個病症會讓人非常痛苦,楊先生他沒有多少日子了,這也是最後一次搶救,他的肝臟代謝失常,我也不能保證他會不會醒過來,也就是說...他不一定能見到你最後一面,而給你打的這個電話,我是覺得有必要讓他在乎的人送他最後一程。”
夏七月臉色慘敗,但語氣卻很鄭重其事:“謝謝。”
此時此刻也許並不需要李醫生再多說什麼,他輕輕拍了拍夏七月的肩膀,然後拿了個凳子放在她的身邊轉身離開,夏七月坐下的時候才重新感覺到了血液的流動,她輕輕握住楊遷的手,不經意間颳起袖子時才看見他胳膊上的留置針還有密密麻麻的針孔,她小心翼翼的把被子蓋在他的胳膊上,思緒被拉到了很多年以前。
那時的她剛剛被楊遷領回家裡沒有多久,他一直擔驚受怕的不敢開口說話,生怕惹怒了楊遷自己會被送回孤兒院,她在那時就特別渴望能夠擁有一個父親或者母親,小心翼翼地學著這個新爸爸刷碗,做家務,可是每當她自己要去勞動時,楊遷都會拉著她的手蹲在她的面前溫柔的說:“寶貝,我接你回來不是讓你幹活的,你知道嗎?你就是我的希望,我的未來。”
那時候的夏七月她理解不了這句話的意義,只知道眼前的這個原本的陌生男人卻露出了讓她特別想接近的眼神,夏七月輕輕的摸了摸他的頭,像個小大人一般認真的回應道:“知道了爸爸,我會努力的成為你的希望。”
當時的楊遷聽見她的一聲爸爸開心的將她舉高高轉圈,夏七月也第一次咧開小嘴大聲的笑了出來,那一刻她才真正的體會到了父親這個詞帶給她的幸福感還有深刻的意義。
她還在發呆時突然間手心裡握著的手輕輕動了動,夏七月猛地清醒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她看到楊遷的嘴先動了動,然後是微微睜開的眼睛。
“爸爸。”夏七月用力的抑制住自己的哭腔,她靜靜的等著楊遷的目光轉向她,楊遷吃力的偏過頭,看清夏七月的臉時嘴角艱難的彎了彎,嘶啞無力的喊了一聲:“七月,你怎麼來了?”
夏七月咬著嘴唇點頭:“爸爸,我來晚了。”
“不晚,怎麼會晚呢?”楊遷話說的很吃力,但是一句一字都很清晰,楊遷抬起手臂想摸摸她的短髮腦袋,夏七月趕緊低下頭小心扶著楊遷的手放在自己的腦袋上,楊遷只摸了一下就沒力氣的垂下去了,夏七月不敢抬頭,她狠狠咬著自己的嘴唇不想讓自己發出哭聲:“我去叫醫生過來。”
楊遷搖頭嘆了口氣,不讓她去叫醫生了,能見到自己放在心間的女兒最後一面他已經心滿意足了,楊遷知道自己已經大限將至,堅持著最後一口氣,努力的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微笑,他強撐著自己支離破碎的聲音抱歉的說道:“爸爸本來想堅持到你高中畢業的,至少能看著你考上大學,可惜這個糟糕的身體熬不住了,剩下的錢也不多了,早知道橫豎就這麼些個日子,知道有這麼個病的時候我就不應該治了,哎,只可憐了我的七月今後要一個人了。爸爸...對不起你,今後你要堅強些,快樂些...”
“爸!別說這些,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夏七月再也忍不住了,她趴在床邊失聲痛哭,在心裡大聲喊道:“你不能走啊爸爸,你走了...我就沒有家了。”可惜她內心的請求是無力的,她做不到對楊遷說出這些話來,楊遷的樣子她看著痛苦極了,楊遷動了動嘴還想對她安慰些什麼,可嘴動了動卻再也無力發聲了,他再次想摸夏七月的頭髮時,手一垂卻終究是永遠的閉上了雙眼,眼角劃過的淚滴是留給夏七月最後的不捨以及悲傷。
凌晨2點13分,夏七月跪倒在楊遷的病床前,心跳機停止跳動,一條孤零零的直線在顯示屏上默默的劃過,整個病房內充斥的是夏七月撕心裂肺的哭喊以及悔恨,人活一世直至將死,卻也終是無能為力,甚至直到現在夏七月都沒能敢相信疼愛自己的爸爸真的走了,之前還給自己打電話報平安的爸爸就在這突然間沒有了。
不再能輕撫她的臉頰,不再能溫柔的讓她照顧好自己,不再能嘻嘻哈哈的和她逗趣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