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吳叔升官,家裡的親戚故交好友開始一茬又一茬的冒出來,用吳嬸的話說:“簡直是一堆堆的蒼蠅。”
雖然形容的非常形象,綠頭紅眼,嗡嗡叫個不停,時刻盯著要從你身上咬一塊肉下來。但是阿青還是不能贊同她的說話:“娘,他們要是蒼蠅,我們成什麼了。”
吳嬸哈哈大笑:“好吧。”
因為她現在有孕,可以有了躲懶的理由,大部分客人她都不見,直接在唐媽媽那兒就擋了。原先還幾個同姓的自稱同宗長輩,吳叔直接理都不理,兩回下來那些人也不敢倚老賣老了。這些人不算,還有吳叔現在的同僚和下屬,這些人過年也需要走動。一時間吳家這條巷子說是車水馬龍也不為過,這些事情並不新鮮。
要說新鮮事情也有。
張伯帶著大妞去走親戚了。
原來說趁過年的時候帶大妞回趟鄉下老家。這個老家說的當然不是七家鎮,而是張家的老家,那個沙河鎮。可因為臨近過年事多,又怕路上不好走,還有吳嬸怕張伯走了,趕著過年,怕妻子有什麼差池請不著郎中,所以勸著他沒回去。
可前一天張伯說,要帶大妞去走親戚,就在城裡,然後讓唐媽媽隨意備了幾項禮物,拎著就去了。
別說阿青了,就是大妞以前也沒聽說過自家在城裡還有親戚。
她喋喋不休纏了張伯一天,就想問清楚到底是什麼親戚。大妞最唸的是親孃,因為太小根本不記得親孃的樣子,所以她盼著這親戚會不會是她親孃那邊的。不過這個不用張伯,吳嬸都能告訴她,不是的。
大妞的娘就是個普通的鄉下姑娘,在京城沒什麼親族。
阿青看著大妞有些忐忑有些茫然的跟著張伯出門走親戚,不得不承認,她心底裡其實有點羨慕。
她家沒什麼親戚可走,不管是她無緣的親生父母,還是吳叔吳嬸。如果那些上門來硬攀關係打秋風的能算親戚,那他們家確實還有幾門窮親戚。
可問題是那些親戚關係根本是生拉硬拽,就象吳嬸形容的,因為他們家現在又漸漸興旺起來,想要過來分潤好處,目的很明確。其實如果不是那些人一上來就以親族長輩自居,甚至想反客為主,相信吳叔和吳嬸還是願意與人為善的。
阿青每天起床一想到今天還有不少陌生人要見,就覺得提不起勁來。不過人見多了,客套話也歷練出來了,反正先是一通問候,你好嗎你家裡好嗎孩子好嗎老人好嗎今年家裡過的都好吧,再說說這個年過的怎麼樣,如果還有時間,就再聊聊衣料和天氣之類,這些話題都相當安全,而且有個好處是,你把上午同人說過的話下午再對不同的人說一遍,也沒有關係。習慣了之後會漸漸發現應酬不算難事,大家努力一團和氣的談話,然後端茶送客。
就是一天到晚得把衣裳穿的闆闆正正,頭髮梳的齊齊整整,還要戴比較鄭重的首飾,並且不能在過年這些天裡總是穿戴同一身兒,另外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只微笑說話這件事兒並不輕鬆,一天下來,她明明什麼活兒也沒幹,還是覺得腰痠背疼,連脖子帶肩膀都僵的象石塊一樣,比以前在廚房裡忙活一天還要累。
今天天氣不好,過了午太陽就隱沒在雲層中,天色漸漸陰沉下來,風也一陣緊似一陣,唐媽媽看了一眼天色:“只怕回頭有一場大雪啊。”
阿青攏了一下斗篷,搓了搓手說:“張伯和大妞還沒回來嗎?”
“要是在外頭用飯,也差不多該回來了。”正說著,唐媽媽笑起來:“姑娘看,那是不是?”
阿青往門外看了一眼,巷口處果然有輛車停在那兒,大妞先跳下了車,接著張伯也不緊不慢的從車上下來,撣一撣衣裳,和趕車的招呼了一聲,邁著方步慢悠悠的往回走。
“大妞。”阿青站在門口喚了她一聲。
大妞笑著提著裙子跑回來。
“青姐!”
“回來啦?”阿青問她:“冷不冷?怎麼不穿長衣裳呢?”
“不冷。”大妞的臉紅撲撲的:“你怎麼站在門口呢?病才剛剛好。”
“剛送走了客人,坐一天坐的腿都僵了,走一走透透氣。”阿青說:“想著你也該回來了,就走到門口來看看。”看看大妞的樣子,今天應該過的很愉快:“你今天走親戚,玩的高興嗎?”
“我們去了表叔家。”果然大妞挺高興的說:“我爹說和他很多年沒見了,他家在城南門外,家裡院子可大了。”
“是嗎?你們中午在表叔家吃的飯?”
“對對,表嬸燒的菜也挺好的,他家人真多,表嬸有六個孩子,三男三女,真是人丁興旺,吃飯的時候坐了一大桌人,別提多熱鬧了。”
光聽她說,阿青就能想象到那場面了。
“這麼多人啊?”
“是啊。”大妞說:“表叔也是行醫的,在那城南門外那一片還小有名氣呢,我們要告辭的時候,還有人找上門去請他去出診。奇怪,看錶叔和爹說話,交情應該挺好的,怎麼爹以前從來沒提過有這麼一位表叔呢?”
“可能是才得到訊息不久吧?”阿青猜測:“咱們剛到京城的時候人生地不熟,張伯大概也不知道有親戚也住在京城。”
“嗯,然後等我們家鋪子開起來,爹才慢慢打聽到的吧?”大妞點點頭。
這樣就說得通了。
阿青想,還有個原因。大概是因為十幾年前的事情,張伯沒有說過,可是他應該也被牽扯其中。剛到京城的時候拿不準還會不會有禍事落到頭上,就算知道有親戚在,也不敢過去親近,怕禍延他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