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跟您說,您能同意?郡王妃一心一意想把我攥在她的手心兒裡頭,讓我對她言聽計從服服帖帖的,她一心要插手我的親事,要不然偏院兒裡住的那倆姑娘是為什麼來的?”
說到這個,安郡王心中又湧起熟悉的無力感。
似乎這十來年,府裡每一樁矛盾和衝突,最後都會歸結到後妻與長子之間的不和上頭。
“你母親也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李思諶微笑著反問:“這話爹你自己相信嗎?兩個弟弟都已經及冠了,爹你要是更喜歡二弟和三弟,就直接一道摺子給他倆請封世子,我成了親馬上帶著妻子搬出去另立門戶,絕不留在府中礙她們母子的眼,這樣一來爹你也順心平氣了,府裡也沒有整天吵吵鬧鬧的煩擾了,將來爹你百年之後,相信他們親兄弟、親母子之間也一定會母慈子孝,王府也不會因為內鬥而敗落。爹你看這個主意如何?”
安郡王看著這個越來越成熟,越來越陌生的兒子,一時間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說一句大實話,這個念頭還真的曾經在安郡王心裡閃現過。
但隨即他就自己否決了這個念頭。
不錯,把大兒子放棄,選擇後妻所出的兩個兒子中的一個立為世子承繼王府,一來眼前這天天吵天天鬧天天賭氣的困局就不會再煩擾他了,也不用擔心百年之後,妻子與幼子被打壓欺凌。至於長子,他有他親生母親留下的大筆嫁妝,自己也不會在這上頭虧待他。他自己又有本事在皇上那裡得到重用,日子也可以過得不錯。
這是他每每被頭疼、疲憊、煩憂所困擾的時候忍不住想出的辦法。
但是他理智猶在,稍一清醒回神就絕不會做這個選擇。
開什麼玩笑!本朝王爵繼嗣傳承從來都是嫡長為先,長子既是長,又是原配嫡出,從小到大又從來沒有犯過什麼了不得的過失,他敢無故棄長立幼嗎?前些年二王之亂是怎麼來的?不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嗎?前事的血痕還沒被歲月沖刷乾淨。他敢這麼幹。皇上不許都是輕的,倘若真給他牽扯到當年的事情上頭,說不定奪爵圈禁他都是輕的!
長子能有什麼拿出來說的劣跡?難道要說他不敬繼母嗎?簡直笑掉旁人的牙。他對繼母要怎麼個敬法?年長的兒子與年輕的後妻之間本來就應該避嫌。
繼妻的心情安郡王理解。她比他小了近二十歲,兩人注意不能白頭到老,自己一走她怎麼辦?繼子哪有親子來的可靠?女人都有小小私心,她的擔憂也不是沒由來的。
自從長子將及冠。郡王府這個最大的矛盾就不可掩蓋的浮出了水面,這些年來矛盾越演越烈。安郡王知道,這大半是他的猶豫和拖延造成的。
李思諶看著安郡王變幻不定的神情,心裡浮現出四個字。
不出所料。
安郡王就是這麼一個人,他的性格習慣應該是他幼年時期就養成了。安郡王祖母是個性格跋扈的人。絕不允許任何人不聽從她的話。安郡王出世後就被祖母抱去,而安郡王的母親,李思諶的祖母。也是個十分任性強勢的人,安郡王從小就夾在這麼兩個強勢的女人中間。到他長大,他已經漸漸習慣生活中的一切都由身邊的女人替他安排和作主了,哪個女人更強一些,他就自然會偏聽誰的話。
自己的親生母親和祖母關係也不和睦,而母親對父親的影響顯然沒有祖母來的大,所以在李思諶的幼年記憶中,父親總是站在祖母的身邊唯唯諾諾,對母親毫不體貼,更沒有什麼溫柔。祖母和母親相繼去世後,安郡王又開始習慣性的更相信年輕繼室了。
這個男人一輩子簡直就是拴在女人的裙帶上過來的,他一點兒都不想掙脫,大概還覺得這樣過的挺好。
不過,就算他是這樣的性格,李思諶也有另一樣讓他不得不低頭的籌碼。
“父親你有沒有想過,這樁親事為什麼你事先一點兒訊息也不知道呢?”
說完這話,李思諶就站了起來,撣了撣了前襟,站起身走到門口。郡王府的大管事楊得鵬趕緊朝他一躬身。
“接下來的事兒,還得有勞楊管事多費心了。”
楊得鵬急忙應著:“這是小人份內應當的。”
他這話說的幾分真心幾分假意,李思諶當然聽得出。這人是安郡王的心腹,從十歲上下就跟著安郡王聽命使喚。現在的安郡王妃明裡暗裡使勁兒想把他擠掉好換上自己的人都沒有成功。這人除了安郡王,旁人說的話一概是不會聽的。
但李思諶不怕他不聽話。
留在屋裡的安郡王面色變幻。
他當然聽懂了兒子話裡的暗示。
如果宗室裡哪家子弟想求皇上賜婚,先不說有沒有那個面子讓皇上答應下來開這個金口。就算是打算成全,以當今聖上寬仁的性格,怎麼也會先知會這家的長輩一聲吧?
可是這件事情,不但沒有先遣人來問過他們,連知會一聲也不曾,直接就下了旨把事情敲實了。
這代表什麼?
安郡王猛的站起身來,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袍袖下的手在止不住的發抖。
聖心已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