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叔前些天為了那些事情看起來就十分憔悴,他還是有吳嬸心疼著照料著呢。
李思諶最近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阿青和他一起用過飯,知道他的飯量的。他這人吃飯一點都不挑,飯量也不算小,可是人看起來瘦的很,上回見他的時候,衣服就象掛身上一樣。
也不知道他覺有沒有按時睡,飯有沒有按頓的吃——多半是不能夠。看吳叔就知道了,聽跟著他的人說起來,天不亮就忙,到了半上午的時候喝了碗茶,乾嚥了幾塊涼點心。一忙就過了午,臉上手上都髒的很,想洗個臉吃個飯吧?好麼,又有事情了,等這次再有空抬起頭來,太陽都下山了,膳房提來的飯半涼不熱,菜炒的夾生。可是也不是飯點兒,能尋著吃的就不錯了,好歹這也是飯,比總吃點心強。
俗話說,想要人前顯貴,就得人後受罪。
李思諶這人前也不見得顯貴,做的差事又淨是那樣的。阿青心裡隱約不安,她以前看的書,聽說的事,李思諶做的事情就象皇帝暗裡的一把刀,可是一旦皇帝換了人,或是皇帝有一天不需要這把刀了,他該如何自保呢?
雪片擦過臉頰,讓阿青惶恐的心暫時平定下來。
一直到他們的親事定下來,阿青對這件事都沒有真實感。時日長了,她漸漸接受了兩個人要做夫妻,要一輩子在一起生活的事實,考慮事情的時候,當然不會只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去想了。
這不僅僅是因為夫婦一體,榮辱與共。她不是出於這些利害的考慮才關心他的。
她是真的心疼他。別人看著他是郡王府的大公子,不愁吃不愁穿的。可是沒有親孃的孩子內裡苦,旁人就看不見了,算算一府裡都是親人,可沒有一個真正關心他的人。前些日子他送院子的修繕圖來,當時阿青沒有多想,後來圖她做了標記給他送回去,他說讓她放心,他準保讓宗正寺派下來的那些匠人把活兒乾的漂漂亮亮的不會出錯。
不提他那位繼母,他也有父親、兄弟、可是成親修個房子,還得自己跑前跑後的。
親人根本不親,阿青對自己嫁過去之後的環境也有了直觀的認識。
不能把那些人當家人,至於是不是要當成仇人,她不會現在就下判斷,要等到親眼見一見之後再說。
雪越下越大,在屋裡吃羊肉喝湯時候身上那股熱乎勁兒很快就不頂用了,大妞自己倒是不怕冷,可是她怕阿青凍著。眼見要過年了,而且青姐開春就得出嫁了,這時候可不能夠生病,女人可最怕受寒了。
“青姐,咱們回去吧。”
“好。”
阿青望了一眼那邊的院子,大妞注意到了,不過她已經不象以前似的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了。換做以前,她一定會打趣個兩句。沒幾個月就要成親了,現在還這麼相思綿綿的,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青姐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怕不只是為了相思這樣的小事。
是不是害怕了?
大妞現在見識可不象從前那麼淺窄了,來抓藥的人等著稱藥包藥的時候也會聊起來。都說這女人一輩子,還是做姑娘的時候最自在,大事有父母擔著,自己只要過得開開心心的就行了。可這樣的好日子太短了,一嫁了人就得吃苦了。婆家人家是一家人,新媳婦是個外人,有什麼難事兒父母也不可能殺到婆家去給她出頭撐腰。
比前兩天來抓藥的那一位,就是給自己女兒抓補藥的。女兒出嫁之後操持家務,孝順公婆。可婆婆就是看不慣小兩口親熱,兒子覺得媳婦總是伺候完婆婆才能吃點剩飯心裡不忍,出門回來給新媳婦買了點糕點。可他也是想的不周到,既然買,就多買點,全家都吃上了,自己媳婦也跟著吃,那才不招人眼。可他只買了半斤,還想悄悄拎回屋去單給媳婦吃。這人也忒笨,從進門到回屋,可不止一個人看見他買點心,沒過一盞茶功夫婆婆就發火了。
新媳婦趕緊把點心給婆婆送去,結果婆婆把點心都摔了用腳踩個稀爛,指著兒媳婦的鼻子罵她狐媚,就會哄丈夫,吃獨食不孝等等,還罰她跪著,結果沒跪多會兒,就見紅了,兩個月大的一個胎兒就這麼沒了,婆家還說那是她自己沒用才坐不住胎。這孃家媽心疼的不得了,這才出來給女兒抓補藥,想著抓好了藥偷偷送去讓女兒熬了喝,指望婆家人體貼她,那不如相信豬會上樹。
大妞聽的心驚肉跳的。偏偏這來抓藥的大娘她以前也見過,連她女兒大妞都在街上遇見過呢,都住的不遠,大妞記得那姑娘長著鵝蛋臉,笑起來甜甜的。
在鄉下的時候也聽說過這種事,但是鄉下姑娘潑辣的多,當婆婆的不佔理時,媳婦也敢開啟大門哭著訴委屈給街坊四鄰聽。那會兒大妞年紀還小,就當個熱鬧看,看完就忘了。現在卻不一樣了,人長大了,感觸也不同了。
一想到阿青姐要出嫁了,以後受了委屈也得自己擔著,大妞簡直比阿青還惶恐。
晚上她翻來覆去睡不著,桃花在外頭也聽見了:“姑娘,要喝水嗎?”
大妞說:“不用,你睡你的。”
再翻個身,她在心裡默默的數數,都不知道數了幾遍了,還是睡不著。這法子不管用,就開始背藥方。背藥方倒是挺催眠的,沒背兩個她就迷糊起來了。
可是即使睡著了,她也沒做好夢。大概是前兩天那事兒印象太深了,她夢裡就夢見一個被婆婆百般折磨的小媳婦了,更令人驚恐的是那個被折磨的小媳婦竟然長著阿青的樣子。大妞急著想上去幫她,可是怎麼用力都動彈不了。再一急,就醒過來了。
桃花已經醒了,她聽見屋裡有動靜,披了衣服過來看,發現是做了夢,想喊她的時候姑娘已經自己醒了。
“原來是做夢啊……”大妞鬆了口氣,覺得頭上潮乎乎的,背上也好象出汗了。
桃花說:“我拿裡衣來姑娘換一身兒吧?”
“也好。”這潮乎乎的實在沒法兒再穿著:“什麼時辰了?”
“剛過四更。”
怪不得天都沒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