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這塊帕子繡了好幾天,先前怕繡不完,還想帶到鋪子裡去繡——可是一琢磨,帶去鋪子裡,也不大妥。一來鋪子裡生意近來特別的好。別的鋪子可以說生意好是件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可是對於醫館藥鋪來說,生意好就意味著近來時氣不好,病人暴增,不能算是一件好事。
總之現在鋪子裡忙亂不堪,帶去鋪子裡她也沒空做活,還有可能弄髒、弄丟。
還是放在家裡吧。
不過事實上的進度比她預料的順利得多。桃花的指點非常有針對性,大妞繡帕子的時候她也在一旁做活,給她打下手,不失時機的提醒她該換線了,該提針了等等。熟能生巧,花瓣的繡法、用針、換線這些都是一樣的,繡完第一片花瓣之後,其他的就熟練多了。兩朵緊緊相依而生的並蒂蓮花,一起開放,一起凋謝,結出蓮實。
以前大妞覺得這些成雙成對的寓意都是些無聊的俗人相信的。可是現在她在繡這個時候,心裡也忍不住會想,希望青姐和李世子能白頭到老,一直恩愛不變。
抱著這樣的心願,她越繡越認真。最後整張帕子繡好了,她自己提起來看的時候,都能發現之前繡的和最後繡的地方有區別。
以前她可一點兒都看不出來,但現在能看出來了。
大妞有些感慨,原來她的手也不是那麼笨,也能繡出這樣完整、象樣的花。雖然一開始繡顯得不平整,線有時候抽的松,有時候扎的緊,因此布面顯得凹凸不平。不過後面看起來就好了,針腳均勻,花形顯得流暢美觀。
以前她從來沒有靜下心來,想那麼認真的繡一樣東西。
上次有這樣的心思,是想給陳公子繡東西……好吧,他不是什麼陳公子,他是未來的姐夫了。
可是那時候她還沒開始動手繡呢。他就離開七家鎮了。現在繡東西。是為了阿青姐。
“可是前頭繡的不好,和後面的看起來不大相稱。”
乍一看看不出來,仔細看就能看出來了。
“放心吧。只要是姑娘親手繡的,大姑娘一定喜歡。”
“有點不好意思送她這個……要不跟她講,就先把這個放起來,可不要拿出來用。萬一被別人看到了。一定會笑話的。”
大妞倒是不怕人笑話,可是阿青姐要嫁進郡王府那種地方。拿出這麼一條帕子來用,郡王府的人還不得嘲笑她啊?
“我要是大姑娘,收著這個也不捨得用,八成會放在抽屜裡。看著這個就會想起姑娘來。要是拿出來用,一二年就用舊、用朽了,那多可惜。”
阿青姐還真有可能這麼做。
大妞用帕子包著鐲子去找阿青。大妞雖然不懂玉石珠寶這些。可是這鐲子看著就象水一樣有著淡淡的融光,宛然剔透。看著就讓人喜歡。雖然張伯給了她,她戴上也好,砸了也好,都隨便她了。大妞平時要幹活兒,哪捨得戴這麼嬌貴的東西?如果不是張伯說這鐲子是以前家裡的東西,大妞倒想把一副都送給阿青姐。可既然是以前家裡的東西……那自己就留一隻,另一隻給阿青姐,她們雖然不是親姐妹倆,可就算是親姐妹倆也不過如此了。
阿青正坐在窗前寫字,看見她進來,笑著放下筆:“怎麼這會兒過來了?”
“你不用理我,把字寫完咱們再說。”
“已經寫完了。”阿青每天練字的習慣再忙也沒有丟下,因為習慣了,要是不寫反而覺得不自在。
大妞湊過去看了一眼:“姐姐的字寫的比以前還好了。”
“你呢?”
大妞摸摸頭,厚著臉皮說:“我也沒撂下啊,每天都動筆。”
確實,每天藥鋪的一筆筆進出,開出去的方子她都要留個底。這麼一天下來,寫的字可比阿青在家裡寫的字要多得多了。就是那字……都快草的飛起來了,除了她自己,楊威大約還能認出來,振武就完全看不懂她寫的什麼了,直說姑娘這筆字大有師傅的風範,都說郎中開方子字寫得草,她還沒當上郎中呢,一筆字倒是很有郎中的神韻了。
自己的爹,大妞當然瞭解。他自來寫字就是那樣兒的,不象別家坐堂的郎中,開方子就是為了賣自家的藥,寫的那字只有自家的夥計認識,如果病家拿了方子想省點錢自己去別處抓藥,那藥也是抓不來的。
“我寫的字是不太好……”大妞說:“不過以前我學認字的時候,阿青姐你就跟我說過,學寫字就是為了能以後用得著,當時我總想貪玩不想學,可是現在真的用上了。我爹是個甩手掌櫃,一點兒小事兒都不做,楊威和振武還做不來,我一開始記這個還出過錯,現在已經記熟了。要不是當年你督促著我認真學寫字、學算術,我現在真的要抓瞎了。”
“那是你自己聰明。”
阿青看著大妞。
這一兩年間,大妞也和剛來京城的時候完全不同了。她的個子更高挑了,臉龐紅撲撲的,頭髮每天就束個髻,在藥鋪裡還用布帕包起來。穿的衣裳裙襬比一般的裙子稍短,袖口收的緊,因為長時間站著、做活,桃花給她做的鞋也沒有什麼花巧,但底子都納的厚,軟和,讓她儘可能穿的舒服不會累腳。
她和一般的未出閣的姑娘不一樣,很有幾分現代職業女性的幹練爽朗。整天和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醫館藥鋪這種地方更能見識人間百態,大妞已經不再是兩年前那個懵懂粗魯的鄉下姑娘了。她更懂事了,更能幹了,也更讓人喜歡。
阿青有些感慨。
大妞明明是此間土生土長的人,絕非穿越人氏,可是她卻儘可能的把自己的生活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自己呢,明明是個現代人,可是卻活的更象一個古人。
就比如親事。大妞已經說了要找一個自己合意的人,最好是能招贅的才嫁。就算嫁不出去,她也寧願**門戶,奉養父親終老,自己開鋪子做買賣,絕不會屈就。
大妞有點扭捏的把取出布包,放在桌上開啟。
布包裡露出來的是那塊粉色的綢緞帕子。水波紋的滾邊兒。正中繡著相依而生的並蒂蓮。紅的花。綠的葉,黃的蕊,看上去嬌豔動人。
“這是我自己繡的……”大妞說:“繡的不好。可是我已經很用心了。”大妞補上一句:“我再好好練練,等你將來生了娃娃吃滿月酒,我再幫小外甥繡兜兜和包被。”
壓在帕子上的是那枚玉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