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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03)

“我沒事。”他說道。“你去忙吧……”他現在不想說話,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她又看了看他的臉色,猶豫了一下,終於下決心不再理會他。是的,他只是個顧客而她只是個服務員,除罷那樁多付了錢的小事之外,兩人便再無任何的瓜葛聯絡,她也確實不需要太過關心這個僅僅是第三次走進來的陌生客人,而且還有別的客人要她去招呼——這個時間正是那家商場裡的營業員輪流出來吃晚飯的高峰段,常常是前一撥沒走後一撥就已經進門,抬眼望去,不算寬敞的快餐店裡幾乎全是穿著統一制服的商場營業員。

高勁松埋著頭慢慢地刨著自己的炒飯。

孫峻山的承諾是無法兌現了,他現在只能在長沙、青島和鄭州之間作一個選擇。

青島是最簡單的選擇,之前戴振國就已經為他鋪墊了所有的道路,他根本不需要考慮自己的待遇——青島雙喜一般主力享受什麼樣的待遇,他就是什麼樣的待遇;他也不需要考慮自己的出場機會——戴指導已經代表俱樂部表了態,只要他身體沒問題,他就能在替補席上為自己牢牢地佔住一個座位,他是“鐵打的替補”……鄭州是最穩妥的選擇,以他的訓練狀態和身體狀況,從來都是衝A無望且無虞降級的河南亞星能給他提供一個長期的飯碗,期間還很有可能去甲A聯賽裡觀光遊覽兩三回,然後再重新回到甲B裡悠悠閒閒地數錢,也許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到他退役,然後他回到省城,或者回到家鄉,用自己攢下的錢搗騰點小生意,守著老婆孩子和家過上無憂無慮的一輩子……風險最大的選擇是去長沙,去追隨尤慎,這也是最有挑戰性的選擇。他一丁點都不瞭解長沙沁園目前的境況,除罷尤慎對自己的信任和口頭上“絕對主力”的允諾,其餘的相關待遇連一句都沒提;而且沁園幾乎就是重建一支球隊,明年的命運誰也無法預料——保級肯定是沁園的首要任務,但是誰又能說沁園就不會象今年這樣一飛沖天呢?……

想著想著他忽然自失地一笑,他在這裡反覆權衡難道不是在杞人憂天麼?尤慎心急火撩地招攬自己,自然會開出相應的價碼,即使沁園的條件不能使自己滿意,他也儘可以再轉頭去投奔青島,說不定那時節他還能為自己爭取到一個更好的結果——戴指導上回還言辭閃爍地暗示,雙喜的十號十之**要轉投其他俱樂部,到時中場中路會有一個位置……況且他自己還有一個別人無法比擬的優勢:他現在是自由球員,無論去哪傢俱樂部,都不需要俱樂部掏一分錢的轉會費,而且他這個多面手還十分好使……

想清楚這個關節,他的心情便漸漸地舒暢起來,刨進嘴裡的飯菜也有了些滋味,他還抬起手,再要了一碗湯和一瓶啤酒,並且再為自己點了兩個下酒菜。

坐他對面的女子突然驚詫地說道:“呀!真是你啊!”一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

高勁松迷惑地抬頭打量了這女子一眼。

“哦,是你?!”高勁松也驚訝地說道。他認識她,但是他已經不記得她的名字了,她是他以前一位同事的什麼親戚,也是他那位同事的要好朋友——他也記不起那位同事的名字了,只記得她姓姜。

一身商場服務員打扮的姜雁高興地說道:“我都看你好半天了,就是沒敢認——你比以前黑了些。”她又上下看了高勁松兩眼。“你幾時回來的?怎麼都不通知我們一聲?我姨婆還時常提起你哩……”她忽然就垂下眼簾,話也漸說漸止,沒了聲氣。

高勁松登時笑出聲來。每每想到姜麗虹那小姑娘竟然已經是“姨婆”這樣高的輩分,他就頗有些忍俊不住。他也沒留意姜雁神情臉色上的變化,笑了一會兒說道:“我前一陣就回來了,不過先回家住了半個月。你不是在市區裡上班嗎?怎麼又來了這裡?小姜呢,她怎麼樣了?還在奧運商場上班?”原來的奧運商場不知道搬到什麼地方去了,月初他路過省城時去過一回,那裡已經改成了一家生意興旺的茶樓。

“我們也不算是商場的員工,只是公司的專櫃,雅楓公司安排我們在哪家商場,我們就在哪家商場。”姜雁給高勁松作著解釋,“這裡的商場是才十二號才開張試營業的,我們這些老營業員,”說到這裡她抿著嘴驕傲地笑了笑,“就被調過來了。當然我自己也想調過來,離住的地方近——幾分鐘的路,上下班都方便。”她低了頭用手裡的湯匙撥弄著麵湯上浮著的兩片菜葉,就說道,“麗虹她……她沒在商場做了。她……她也和我在這裡上班,不過,她……她家裡有點事,請假回家了,得過幾天才能回來。”

“哦。”高勁松點點頭沒言語。他找不出什麼話題來和姜雁說,只好藉著快餐店服務員上菜上酒的機會說,“再拿個杯子。”又問姜雁,“你喝酒不?”他馬上反應過來自己的話有問題,急忙改口讓服務員拿飲料。

“我在上班哩,不能喝酒。不過我那裡還有一瓶酒,都放了幾個月了,是麗虹買給你的,誰知道你一走就是幾個月,連個面都不露。”

“忙啊。”高勁松說道,“這不,過兩天就得去武漢,再回來就該下月中旬了。”也許就不回來了。聯賽結束後甲A甲B各俱樂部一般都有六到七週的休假,不過也因人而定,象青島雙喜和長沙沁園這樣剛剛晉級的球隊,也許十一月中下旬就已經集中開始為明年的聯賽做準備了。

“那……那瓶酒還得繼續給你放著?”姜雁略帶揶揄地說道,“那可是麗虹特意給你買的。要不,”她唆著嘴唇想了想,問道,“你明天晚上有空不?我讓麗虹也過來……”段連銳的話嘎然而止。她突然察覺自己說走了嘴,羞愧和懊悔登時讓她滿臉通紅。

高勁松順口說道:“明天怕是不行。我在省城裡還有不少事情要辦,時間緊任務重,這幾天怕是抽不出空來。——你還是繼續幫我保管著那瓶酒,待我下趟回來再喝。”他明天要是拜望自己的啟蒙教練沈元順指導,要是時間趕得及,他還準備去段連銳那裡坐坐,和段連銳喝幾杯;後天要去何英家;省城裡他還有兩三個熟識的老隊友,但是可能都無法挨個走到了,好在他有他們的電話和傳呼,實在沒時間的話,電話裡擺談幾句也是一番情誼。

看見高勁松沒留意自己剛才說了些什麼,姜雁的神色也逐漸緩和過來,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你是做什麼工作的?”這是她很好奇的事情,同時也是她那年輕得不象話的“姨婆”非常關心的事。當然,和她無話不說的姜麗虹關心的絕不僅僅是高勁松的工作,她幾乎關心他的一切,並且想方設法去打聽他的一切,但是眼前的這個年輕的高個子男人完全就是一個迷……

“我是……”高勁松也不知道該怎麼樣回答。他是做什麼工作的?他是踢球的。但是足球僅僅是工作嗎?好象又不是,至少對他來說,足球並不僅僅是工作——這是他的魂牽夢縈的事物,是他不能放棄也無法放棄的事物,那個黑白相間的皮球承載著他的理想和夢想,它就是他的全部……他不知道該怎麼和姜雁說,只好籠統地說道:“我是……運動員。”

“運動員?!”姜雁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答案。她和姜麗虹無數次猜測過他的職業,甚至做過不少大膽得近乎荒謬的想象,但是她們從來都沒設想過他會是一個運動員。半晌她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問道:“你是打籃球的?”這是她想到的第一個體育專案。在她想來,高勁松身材那麼高,體格又那麼勻稱結實,怎麼看都象一個籃球運動員。事實上她最熟悉的體育專案也就是籃球,至少她在讀書的時候曾經在鄉里的中學校園裡那個簡陋的籃球場上打過好些回——她和姜麗虹都曾經是她們學校裡女子籃球隊的隊員,在退學之前,她還因為身高的緣故當過一學期的主力,併為此掙得了十幾塊錢的比賽補助和兩塊漂亮的毛巾。

“不,不是籃球,是足球。”高勁松有些尷尬地糾正了她的錯誤看法。

“哦。”姜雁有些失望又有些高興地支應了一聲。她失望是因為她在為高勁松惋惜,要是他專心去打籃球,以他的條件說不定能鬧出點名堂;她高興是在為姜麗虹高興,這樣的話,麗虹就不需要為那些永遠不可能發生的莫須有幻想而再去折磨她自己了,而且他的工作還是一項沒有什麼人關心的事情。足球是沒多少人關心的事情,至少在她看來,沒有幾個人在關心。

她發現自己的思緒有些混亂了,而且她也找不出什麼話再和高勁松說,於是她抱歉地說道:“我還得去上班……”她朝那個服務員招招手,示意她過來結帳,“他的一起算了吧。一共是多少?”

高勁松急忙說道:“不用!”他又對那個服務員說,“她的也記我頭上,待會兒我一起算。”看姜雁拿著一個小錢夾在裡面翻找,他趕緊掏出了自己的皮夾。“我來吧。”說著就抽出一張大面額的鈔票遞過去。他立刻便敏銳地發覺自己掏錢夾的這個動作帶著明顯的做作——他這是在炫耀自己的富有……兩個女子複雜的神情和目光讓他突然有一種難以述說的羞愧,就象在大庭廣眾下突然暴露出性格中不能見人的一面……

直到回到賓館的房間裡躺下,他依然深深地陷入那種羞愧當中而無法自拔,並且為自己的舉動而臊得滿臉脹紅。

姜雁,還有那個不知名的服務員,她們倆的複雜眼神幾乎能透視到他的內心深處,在她們的目光中他無處藏身……

他連洗澡的心情也沒有了。

哎,被兩個女子看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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