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尹棘半夢半醒。
聽見一聲清脆啾鳴,窗外有飛鳥掠過,灰黑的剪影透過玻璃窗,落於病房的潔白床單。
她眼皮輕顫,從床邊起身。
四周瀰漫著淺淡的消毒水味,肩膀覆了件男士羊毛外套,有星點雪茄氣息,不輕不重的分量感。
伸手,將它攏緊,疲憊地揉了揉眼。
清醒後,發現章序不在床上。
尹棘坐在陪護椅,轉過臉,恰好看見,他正試圖降下那扇壞掉的百葉窗,男人輕輕蹙眉,額前碎髮散亂,能看出來,為了不弄出聲響,在竭力剋制動作。
但憑他自己,無法修繕如初。
章序嘗試未果,察覺尹棘已經醒來。
“還是吵醒你了。”他無奈說。
尹棘語氣溫淡:“沒事,是我先醒了。”
清晨的高階病房,窗外天光漸亮。
他穿寬大病服,身形落拓修長,清瘦且消頹,昨夜凌晨還在發燒,眼瞼有淡淡烏青,顴弓微突,有種形銷骨立的孤絕感。
漆黑的眼,沉靜地看著她。
尹棘驀然想起,他演過的文藝片鏡頭。
在大熒幕裡,他是詩人,是鬱郁不得志的青年教師,某個如常的夜晚,他將精心裝幀好的手稿,散亂堆疊在平時伏案寫作的桌面。
拾起火柴,嚓一聲響,劃過紙盒側面的砂紙,將所有心血焚滅。
火光躍動,他漫不經心抬起眼。
打破了第四堵牆,跨越次元,穿透時空,彷彿看向螢幕前的所有觀眾。
他的目光分明隱忍,卻格外有洞穿力。
有那麼一刻,尹棘感覺心臟收陷。
她被那道眼神擊中了。
戲裡的特寫鏡頭,足夠撼動人心。
但意識回籠,她想起一句話——
見過戲中的人了,未免會嫌眼前的人沒意趣,大抵是散場後的憂悒。*
昨夜沒睡好,她大腦缺氧,有輕微暈眩感,從陪護椅處起身,告辭:“我該走了。”
“去哪兒?”章序走過來,按住她的肩膀,“昨晚只睡了幾個小時,再休息休息。”
她的指肚柔軟微涼,輕輕碰他的手,往外推,“不休息了,我還要坐地鐵回去,下午兩點有課。”
“什麼課?”章序詫異。
尹棘將他的羊毛外套脫下,搭在椅背,“團長介紹的工作,週末教小孩跳芭蕾,賺些外快。”
章序在她轉身時,及時將她右手牽起,男人的掌心很涼,有薄繭的微糲觸感,明晰修長的手指慢慢攏緊,以一種溫柔又掌控的姿態,有力地包覆,不許她掙脫。
他低下聲音,淡淡問道:“週末不休息嗎?為什麼要這麼辛苦?”
尹棘沒回話,心底生出一股難以言狀的自卑感,差距擺在這兒,他眾星捧月,萬人追逐。
她呢,還在為生計犯愁。
“你很缺錢麼?”章序在她身後問。
尹棘心臟劇烈跳動,彷彿變成一個漲滿的水袋,這句話,像拿了根削尖的鉛筆,將那層薄薄的塑膠,扎破了。
她垂眼,艱澀說:“嗯…有些週轉不開。”
“怎麼沒跟我提過?”章序的語氣,難能變沉了幾分。
尹棘的聲線不受控的顫抖起來,反問道:“為什麼要跟你提?有這個必要嗎?”
——“我是你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