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從極長的漢白玉階梯拾級而上,便能瞧見太和殿內金光璀璨的龍椅。那龍椅上坐著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兒,清瘦而俊俏,看著比餘知葳還小些,消瘦的身子裹在寬大的赭黃圓領袍服之中。那男孩低頭瞥了一眼胸前的團龍,旋即抬起頭來,勉勉強強壓下了心中不安,正襟危坐地面對群臣。
那少年人正是今上。
大衡國姓賀,長治帝單名諱一個霄字。他方才神色間的不自然,純粹是因為他覺得他母后,也就是全大衡都知曉的那位藺太后在身後瞪了他一眼。
透過影影綽綽的珠簾,勉強能看見後頭的人影。
賀霄身旁站著堪稱內相的司禮監掌印大太監兼東廠提督的裘安仁,他面上帶著笑意,將拂塵往胳膊上一搭,朝著珠簾那頭靠了過去:“娘娘別嚇唬孩子了,再把皇上嚇壞了。”
那珠簾之後的朱唇輕啟,淡淡“哼”了一聲,便再無言語了。
自龍椅之後俯瞰而下,群臣立畢,朝會將始了。
裘安仁扯長了嗓子高聲道:“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話音剛落,便有人在下面應和道:“臣有本。”
裘安仁眼睛朝下瞥了瞥,見是個三十餘歲的中年男子,留著一撮兒山羊鬍。裘安仁一撇嘴笑了,這人年長他起碼十歲,卻要喚他一聲“爹”——此人喚作田信,是他乾兒子,如今正任著戶部從五品員外郎。
小皇帝側頭瞟了一眼他娘。
藺太后從容開口道:“田愛卿請講。”
那田信抬頭看了看他那“斷子絕孫”的乾爹,見他眯著雙眼笑盈盈的,不由打了個冷戰,趕緊開口了:“臣要參戶部尚書單弘光,姦淫少女,草菅人命,驚擾民眾,禍亂京城,冒犯天威!”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話一扔下去,底下群臣登時炸開了鍋,嘰嘰喳喳險些掀翻了大殿的屋頂。
那小皇帝賀霄皺眉咬牙,結結巴巴喝了一聲:“肅……肅靜……”
沒人理會他。
這事兒可比那小傀儡說甚麼重要多了,這些日子啊,諸位大人天天看著自家的女兒,生怕被人擄掠了去。而那些丟了女孩兒的,更是吵嚷得停不下來了。
那戶部尚書單弘光生一張長臉,如今氣得紫紅,生生漲成了個大紅薯,紅薯尚書嗓門兒頗大,一聲吼得人耳朵嗡嗡嗡:“田信,你血口噴人!”
他這一聲倒是吼得全大殿的人都安靜下來,只聽那田信反駁他道:“單大人話不能這麼說,您是下官的上司,待下官如父如兄,可若是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爛事,下官也只能大義滅親了。”
他衝著小皇帝揖禮,正色道:“皇上萬歲,娘娘千歲。臣也有女兒有妹妹,是做父兄的人,自然不願意擔驚受怕。前些日子尚書大人的公子娶親,臣去了單大人家赴宴,單大人人逢喜事,不勝酒力,臣便扶他下去休息。誰知,誰知……他竟說漏了嘴……”
緊接著他支吾半晌,彷彿下面的話有多麼不堪入耳一般,最終還是開口道:“請皇上娘娘明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