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知葳自幼年起,便對人有一種天生的戒備。
當然了,她那天生多情的面相和平日裡輕佻而嬉皮笑臉的做派是最好的偽裝。
她只流露出她想給人看見的,包括情緒。
而這種控住不住的情緒波動,給她一種丟盔棄甲的挫敗感。況且旁邊還有個人瞧著,她就這麼一不小心卸了甲,總給她一種她再也護不住自己的恐慌。
可人人都知道,千里之堤潰於蟻穴,但凡那堤壩有指甲縫那麼大的破綻,那便攔不住洪水決堤。
餘知葳抹了一把臉,把腦袋從被子裡露出來:“世子爺這是甚麼奇怪的癖好,就喜歡看人狼狽不堪嗎?”
餘靖寧表情波動不太大,依舊是那一副餘知葳欠他二百兩銀子的表情:“我得看著你喝藥。”
還沒等餘知葳開口再嘲諷兩句,她那位便宜哥哥又開口了:“你要是死了,誰替我唱狸貓換太子。”
這話說得餘知葳恨不得跳起來打他,但是奈何實在是頭昏腦漲渾身疼,只好作罷:“世子爺連我這是在送客都聽不出嗎?就您這麼個腦子,就算有人給你唱狸貓換太子又有何用?”
餘靖寧被噎了一句,難得沒有臉色更黑,還是方才那副表情:“不管你怎麼說,如今你是我餘家的姑娘,我是你的兄長,便合該管你。”
“求您省省罷。”餘知葳艱難地衝著他翻白眼,“您胸懷天下蒼生,就不必捎上我這麼一個了。”
餘靖寧看了兩眼旁邊的藥碗,很不自然地捏了一下鼻子,又蹭了兩下。
餘知葳一看不得了,趕忙哎呦上了:“世子爺你快些挪挪你的尊臀罷,從凳子上起來,從我這病秧子的房裡出去,把病氣過給你,我罪過就大了。”
餘靖寧又是咬牙又是皺眉的,渾身不舒服地開了口:“其實……我……我還是想謝謝你替我操心最近這個事兒……”
餘知葳:“……”他這是犯的甚麼毛病?
餘知葳十分艱難地從床上把自己撐了起來,咳了半天,顫顫巍巍端起了藥碗。
餘靖寧生怕她端不住把藥碗打了,正要伸手接……
餘知葳一把將藥碗懟在了餘靖寧鼻子底下,便咳邊道:“咳咳咳……快……喝了它,我真的覺得我把病氣過給你了,而且你還病的不輕。”
面前一碗黑漆漆的藥正悠悠散發著藥香,衝進了餘靖寧的鼻子裡,把他的臉衝得和藥一樣黑。
臉色黑如鍋底的世子爺如了餘知葳的願,如遭雷擊一般轉身從病秧子房裡出去了。
餘知葳一仰頭,一口乾了自己的藥,苦得險些吐出來:“祖宗,總算是走了。”
那一口苦藥嗆回了餘知葳所有的眼淚,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扯回了自己沒心沒肺的面具,拿盔甲將自己包裹好了,這才安心躺了回去。
輾轉了一夜都是些混混沌沌的亂夢,沒幾刻睡好的時候,卻又怎麼都醒不過來。
迷迷糊糊的時候,好似有誰撿起了她一腳踹下床的被子,蓋回她身上,仔仔細細將被角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