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掌櫃四五十歲,神情陰鬱而暴躁,大概是為了掩飾心中的情緒,他總是微微低頭斜眼看人,飛快地掃一眼,立刻垂下目光,似乎在強忍怒火,不用開口,單是站在那裡,就已經令人生厭。
他一點也不像是能給太監做事的人。
“我已經交待過了,沒有一點隱瞞,幾位大人當時都在場。”牛掌櫃冷淡地說,盯著韋瑛,好像自己遭到不公正對待。
韋瑛笑道:“東西兩廠都同意由胡校尉全權負責調查此案,所以他要再問一遍。”
牛掌櫃的目光終於轉向胡桂揚,不客氣地道:“他只是一名校尉。”
“汪廠公信任胡校尉,東廠對此沒有意見。”韋瑛退後一步,表示自己只是旁聽,無意參與交談。
牛掌櫃露出明顯的意外神情。
胡桂揚坐下,指向對面,笑道:“請坐。”
牛掌櫃慢慢坐下,“我記得你,你就是那天混進店鋪的校尉。”
“沒錯,就是我,上司認為我混得不錯,所以指派我來查案。”
牛掌櫃笑了一聲,向店內的幾名夥計喝道:“傻站著幹嘛?眼裡沒點活兒嗎?”
夥計們急忙走開。
店面很大,堆滿了包裹與木箱,剩下的地方只夠擺一張桌子和幾隻凳子,留出一條窄路通往後院。
胡桂揚來過一次,當時沒有仔細觀察,這時左右看了看,覺得貨物擺放得很是雜亂,不像經營已久的老店。
“那天晚上……”牛掌櫃開口講述。
胡桂揚打斷他,笑道:“不用急著說那晚的場景,咱們隨便聊聊。”
牛掌櫃又看一眼韋瑛,語氣依然冷淡,“聊什麼?”
“箱包裡都是藥材嗎?”
牛掌櫃微微一愣,還沒有錦衣衛關注這種小事,“呃……有一些,還有遼東運來的毛皮,再過一兩月藥材會更多一些。”
“這些東西很值錢吧?”
“當然,手裡沒有幾萬兩銀子週轉,根本開不起這樣的買賣。”牛掌櫃有些得意,指向不遠處的一個大包,“看見沒,裡面是幾十張上好毛皮,在我這裡開價一千兩,裁製成衣以後,價格翻倍還不止。”
“嘿,這一包貨能在城裡買所宅子了。”
“那是。”牛掌櫃越發得意,“遼東來的商人一個比一個奸詐,從獵戶手裡收穫的時候,拼命壓價,到了京城能翻價幾十倍。生意難做啊,手裡沒錢,拿不到貨,總算拿到手,又擔心賣不出好價。白天防賊防蟲,夜裡防水防火,辛苦一年,計算下來進項也不過萬八千兩,還得四處打點,最後無非剩下本錢。唉,難啊。”
“好在你們有滿壺春,足夠貼補。”
牛掌櫃臉色一變,再次看一眼韋瑛,得意之情全都消失,“滿壺春我們只是代賣,收入再多也與我們無關。”
牛掌櫃輕捋垂胸鬍鬚,據說它們是假的,胡桂揚真擔心他會不小心揪下來一綹。
“什麼人是買主?”
“烏鵲衚衕各家鋪子都從我這裡進貨。”
“還有呢?”
“沒有了,來我這裡買藥的都是熟客,陌生人我們不賣。”
“如果某位客人喜歡,委託其它鋪子過來買幾粒呢?”
“這種事情或許會有,我管不著。”
“但是你知道哪家鋪子買藥比別家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