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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龍小羽和羅晶晶住進漳巖醫院的第二天,公司的王主任便匆匆從平嶺飛到了漳巖。三天之後,龍小羽跟著羅保春父女和王主任一起,在漳巖機場乘坐和來時同樣的一架飛機,回到了平嶺,回到了他們的黃鶴湖別墅。

龍小羽比羅晶晶傷得重,但比羅晶晶好得快,他從漳巖回到平嶺時雖然臉上手上依然傷痕累累,但精神和體力已恢復如初。從漳巖回到平嶺的當天,羅保春本來要留他在黃鶴湖住兩天調養調養的,但龍小羽沒有留下來。他對老闆說他已經沒事了,身體已經徹底復原,臉上的傷手上的傷不要緊的,慢慢會好,他說這幾天肯定會有一大堆檔案堆在辦公桌上等待處理,他需要儘快回到公司去、回到辦公室去。羅保春沒有強留他,他滿意地看著這個年輕人純樸的面容,微笑著點頭,說:“好,辦公室的事,辛苦你了。”

龍小羽離開黃鶴湖別墅時,羅保春破例地走出大門,走到院子外面送他。羅晶晶也出來了,默默地站在父親身邊,看著龍小羽上車,看著他的車遠去。龍小羽三次回頭,看見羅保春進去了,但羅晶晶還在,始終一動不動地站在院子的門口。

龍小羽回到保春製藥有限公司的時候已是晚上八點多鐘。公司裡早已人去樓空,從上到下聽不到一點動靜。龍小羽上樓的腳步在樓梯昏暗的燈光裡發出的迴響,使整座小樓顯得更加空洞。他用鑰匙開啟董事長辦公室的房門,摸黑走到那張寬大的辦公桌前,開啟臺燈。和他預料的一樣,桌上堆了不少待閱待批的材料。他想整理一下這些材料,剛一伸手開啟第一個資料夾,他的動作便驀然停住。

擺在最上面的這份檔案,就是製藥廠擴建工程標底檔案的匯總,龍小羽看到封面上的標底兩個字時,心裡忽悠了一下,心臟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動起來。

他小心地翻開封面,下面果然附著全套的標底檔案,有標底匯總表、工程預算書、單位專案取費表等等。他合上封面,沉了一會兒氣,毅然拿起這套檔案,走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外的走廊上沒有開燈,很暗。他憑藉著樓梯壁燈折射在走廊牆上的虛光,從東頭走到西頭,然後摸索著用鑰匙開啟他住的那間小屋的門。這屋子只有十平米大小,放了一張單人床,一個檔案櫃和一臺影印機,很擠。他開啟固定在床頭的一盞小小的閱讀燈,燈光把他的身影誇張地投在暗暗的牆壁上,牆壁上的影子就像是個困獸般的幽靈,那幽靈飄到了那臺影印機前。影印機充油預熱的嗞嗞聲在這個狹窄的空間裡渲染出一種陰森恐怖的氣氛,那聲音被四周的寂靜無端地放大了數倍,讓龍小羽在心驚肉跳中捱過了這個漫長的瞬間。

他鎮定了一下自己,開始一頁一頁地影印這套檔案。影印機發出的青光一來一去,把他的面孔弄得忽明忽暗,他的五官也因此深陷在反覆划動的陰影裡。在青光最後一次划動的同時,他用手機呼叫了祝四萍。他向尋呼臺通報了自己的名字,留下的資訊是:請速回電話!

半個小時之後,還是在那家電影院的大門口,他見到了祝四萍。和四萍一起來的還有大雄。大雄的出現讓龍小羽有點意外,面目變得陰沉起來。他沒和大雄多說什麼,板著臉把裝了材料的一隻信封交給四萍,四萍看都沒看就轉交給大雄。大雄當場開啟了那隻信口袋,裡邊的檔案立刻讓他眉梢帶笑。他看罷檔案,收好信封,提議和龍小羽到附近找個飯館喝兩杯,讓四萍陪著。龍小羽謝絕了,他沉悶地看了四萍一眼,說道:

“我該走了,我還有事呢。”

四萍注意到他臉上的劃傷,問:“你跟誰打架了?”

龍小羽搖搖頭,說:“摔了一跤,蹭的。”

他說完扭頭走了。走了幾步又站下來回過頭,他看到大雄已踱到一個煙攤前去買香菸,而四萍還站在原地,定定地看著他。

他也看著四萍,用告別的神情,他對她說了句:“再見吧!”也是用了告別的聲音。

四萍什麼都沒說,沒有用告別的話與他回應,她只是定定地看他,臉上沒什麼表示,甚至也沒什麼表情。

龍小羽走回去,他的腳步說不清是輕鬆還是沉重。他希望今晚能夠成為一個了結,把他和四萍的關係,做一個分界;他希望今晚能夠成為一個開端,讓他後顧無憂地走進新的生活;他希望這是一個平等的交易,他用出賣忠誠作為代價,換取另一個他渴望做到的忠誠。是的,這確實是一場真正的交易,一場雙方早就說好代價的交易。在這場交易之後,買賣雙方即可各自自由地分道揚鑣。

三天之後,是保春製藥廠擴建工程的開標大會。會上到底是誰中了標,龍小羽當時並不知道。半個月之後,擴建工程的工地上紅旗招展,鑼鼓喧天,鞭炮競放,人聲鼎沸。在公司董事長羅保春透過高音喇叭大聲宣佈“保春製藥有限公司二期工程奠基儀式現在開始”的那個激動人心的時刻,站在羅保春身後拼命鼓掌的龍小羽突然從主席臺下的施工隊伍中,看到了頭戴安全帽的祝四萍。祝四萍隨著臺上臺下的掌聲機械地拍著巴掌,目光卻和那個最後分手的晚上一樣,定定地看著臺上的龍小羽。龍小羽愣了半天沒緩過神來,直到在這支施工隊伍的頭排看到大雄那張寬闊的胡楂大臉時他才恍然大悟:他和祝四萍的這場交易並沒有把他們遠遠地隔開,相反,卻使他們更緊密地擠進了同一個狹小的空間,近到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距離,近到每日晨昏隨時隨刻都會迎面相逢無法迴避的程度。擴建工程的工地離製藥公司的小樓很近,而且,羅保春肯定要接長不短去工地視察,去工地視察肯定要帶上龍小羽隨在左右,如此一來,與四萍的碰面就無法避免。與四萍碰面,他就依然不能徹底甩開過去。過去的一切本來應該結束了,可現在看來,似乎遠遠未到結束的那天!

龍小羽猜得一點沒錯,擴建工程開工後,成了羅保春心中的重中之重。無論早晚,多次親臨視察,每次視察必帶龍小羽隨從。他們在籌建處馬主任、總工程師、建築公司主管等一干人的前呼後擁下,威風八面地在工地上走來走去。雖非每次,但很經常,龍小羽看到了祝四萍,有時甚至與其擦肩而過。四萍在工地上做統計,她在百年紅酒廠就是做統計。雖不是體力活,但也穿一身沾滿泥灰的工作服,蓬頭垢面,與西服革履的龍小羽四目相對,已有天壤之別。四萍無所謂,總是直勾勾地放眼過來,龍小羽心裡彆扭,目光不免閃爍迴避,每次都弄得如芒刺在背。

不僅是看工地,羅保春現在無論走到哪裡,都要帶上龍小羽。龍小羽為救羅晶晶夜闖雲清山,確實讓羅保春感動不已。他表面上不露聲色,內心裡暗作主張,決定要好好培養培養這個小夥子,他還計劃過一段讓他下到廠子裡,先到某一個車間或者某一個部門鍛鍊鍛鍊,然後再回公司。這麼一個本性忠誠的年輕人,如果通曉業務,學會管理,若干年後足可委以大任。

除了寄予厚望之外,羅保春對龍小羽的工資待遇也做了很大調整,從每月的一千元,提高到每月兩千元,加了一倍。他還考慮給龍小羽在公司附近買一套一房一廳的宿舍,指示公司行政部派人到周邊看看,價錢在十萬元左右的,哪怕是二手房,只要是雙氣帶衛生間,設施齊全就行,合適的話價錢貴點也沒關係。另外,羅保春還讓辦公室王主任為龍小羽量身訂製了一套很像樣的西服,同時搭配了講究的襯衣、領帶和皮鞋。羅保春說:“我做老闆的可以胡穿,我的貼身秘書必須儀表周全,要像個大公司秘書的樣子,事關公司的形象,不可馬虎。”有他這個話,後來龍小羽但凡隨羅保春出行在外拋頭露面,必定衣冠楚楚,連腳上的皮鞋都擦得一塵不染。龍小羽本來就端正,身材又挺拔,再這麼人是衣馬是鞍地一收拾,在街上一走,連男人都回頭。

龍小羽和羅晶晶的關係恢復如舊,像過去一樣親密,像過去一樣快活,也像過去一樣秘而不宣。他穿了這身“行頭”去讓羅晶晶看,羅晶晶更愛他了。她說:“真的,你比我們公司的那些男模還要漂亮呢。”龍小羽說:“那你介紹我去當模特算了。”羅晶晶說:“幹嗎呀,男的當模特多沒出息!靠臉吃飯,能吃幾天?男人學管理才更有意思呢。你上過大學,又懂電腦,幹嗎要去吃那碗青春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