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了兩日荒無人煙的路,吃了一肚子冷到發硬的乾糧,由於天寒地凍,出沒的飛禽走獸甚少,只偶爾能打著幾隻出來覓食的野.雞雀鳥。李懷信裹著皮裘,仍不抗凍,寒氣無孔不入,直往骨頭縫裡鑽。好不容易途經一家茶肆,前後沒有牆壁遮擋不說,還是個半露天的,幾根木樁頂著張破破爛爛的草蓆,上面滿是大小迥異的孔洞,好似下過刀子,把草蓆戳成了篩子,如此遮擋形同虛設,真不如直接掀了。
底下襬幾張陳舊的方桌條凳,就算架起了攤子,在這荒涼貧瘠之地做起生意,寒風嗖嗖的吹,幾根木樁子和草蓆什麼都擋不住,破爛到不行。
有幾個滿身寒霜氣的客人,想必也是趕路至此,坐在那裡大口吃面大口灌茶。
老闆是個彎腰駝背的中年,舉著大漏勺,站在一口大鍋前撈麵,見有人經過,遠遠就開始吆喝,趕了老長一段路的人,無一不在此歇腳,喝一口熱乎的,暖暖心窩子。
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李懷信想挑都沒得挑,反正一路上沒少委屈自己,此刻有碗熱湯麵怎麼都比又冷又硬的饅.頭強,索性坐下來,要了兩碗陽春麵。
一早拽他袖子:“我也可以吃的。”
李懷信抽出衣料,不許她碰:“你吃多浪費。”
一早不樂意,雖然可以不吃東西,但也免不了嘴饞:“一碗陽春麵才幾文錢。”
老闆聽見了,笑道:“兩文錢。”
李懷信經歷過一段沒錢的窮困日子,同貞白窩在一間房裡對付過幾天,一日一碗清粥,吃不飽又寄人籬下,還差點貞潔不保,別提多糟心了。
想當初,他在宮裡在太行可以盡情鋪張,甚至拿過翡翠瑪瑙貼地板,找匠人把玉石磨圓了,嵌在地表,光腳踩上去,按摩足底穴,冰冰涼涼的,別提多舒服了。如今漂泊在外,終於落了俗,看重起錢財來,連花兩文錢給一早多買碗陽春麵都捨不得,淪落到如此境態,不由悲從中來:人總是會變的。
可他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這樣吝嗇!扣搜!
不就兩個銅板而已嘛,想到此,思路又是一轉,可是積少成多啊,雖然他們在樊家賺了包銀子,但一路上要三個人分攤著花,就必須節衣縮食,李懷信自小含著金湯勺長大,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走哪都想吃好的住好的穿好的,實在不願再委屈自己,就只好剋扣這隻小鬼了,畢竟貞白那隻大的,他再肆無忌憚,也得有所顧慮,誰讓人本事大呢,三番五次欺到身上了,他都顧慮著沒敢反抗得太激烈。
李懷信苦不堪言,思來想去,就憋了一肚子窩囊氣。
等老闆端上陽春麵,李懷信盯著面前兩隻缺口碗,臉都綠了:“陽春麵為什麼沒有蔥?”
老闆笑呵呵:“天兒太冷,土地都凍上了,不長蔥啦。”
不長蔥還做什麼陽春麵,清湯白水的,連一滴油星子都看不見。
“您慢用。”老闆笑呵呵說完,轉身招呼其他客人了。
李懷信又開始犯頭疼,他按了按眉心,垂眸盯著缺口碗,心道:這日子沒法過了!
此時,鄰桌一名男子問起:“這兒離廣陵還有多遠?”
老闆提著茶壺給他斟滿一杯:“不到十里地,幾位也是去太行嗎?”
男子搖頭:“不是,進城裡探親。”
李懷信卻忍不住問:“最近很多人去太行麼?”
“可不。”老闆笑呵呵道:“陸陸續續有好幾波名門各派的弟子,去太行送拜帖呢。”
他和馮天下山之前,沒聽說太行今年有舉辦什麼問道論劍的大會,李懷信眸子一沉,問:“發生了什麼事麼?”
“我聽他們吃茶的時候聊天,好像說什麼天師出關了,要去拜會。”
李懷信一愣,師祖竟然出關了,毫無徵兆的,提前了三年,難不成,太行已經知道了長平亂葬崗的事?
李懷信正揣測,突然電閃雷鳴,疾風驟雨,穿過頭頂那塊千瘡百孔的草蓆,劈頭蓋臉砸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