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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東門 (四 下)

“其實咱們繼續打下去,未必一定是死!”昨夜率先與張金稱交手的事情也有董主簿的份兒,因此他不得不與程小九站在同一位置。“館陶縣距離郡城不過百十里,元大人得到訊息,肯定會派兵前來相救!”

“那也得咱們能堅持到元大人的兵趕到!”郭捕頭翻了翻眼皮,冷笑著回應。

“就是,張賊如果傾力壓上,四面強攻。咱們就千把人手,到底守那頭才是?”賈捕頭掃了不曉事的董主簿一眼,冷冷地問。

他們兩個捕頭現在已經想得很明白,就目前情況而言,投降對大夥來說其實是個風險最小的選擇。程小九帶隊抵抗,程小九殺了那麼多“義軍”將士,就讓程小九來承擔張金稱的懲罰好了。張賊為人雖然兇殘,卻素有信譽。犧牲掉程小九後,大夥自然能保全性命。實在不成,大夥還可以加入義軍。反正那邊管得不嚴,找機會大夥還能偷偷溜回老家。

“咱們縣鄉勇雖然不多,但可以跟大戶們先借些家丁充數。昨夜要求入伍的百姓還有一批,也可以安排到城牆上去。敵軍沒什麼合適的器械,很難爬過其他三面高牆!”董主簿向後讓了讓,然後硬著頭皮回答。

“借家丁?你當是借銅錢麼?誰有那個麵皮跟周家借東西,你董主簿有麼?”賈捕頭在衙門裡邊橫行慣了,根本沒把董主簿這個朝廷任命的官員當根蔥,見對方一直不肯附和自己,有些不悅地質問。

董主簿被他噎得直喘粗氣,肚子裡也憋起了一股火,用力拍了下桌案,厲聲道:“覆巢之下,豈有完卵。館陶城若是被攻破了,他周家的院牆再高,能多堅持得了幾天?這個道理想必周公子比咱們更清楚,只要縣尊大人開口去借,我保證他不會拒絕!”

“主簿大人什麼時候能替縣令大人做主了!”賈捕頭冷笑著聳肩。

他們在底下唇槍舌劍,林縣令居然依舊裝作什麼都沒聽到般,不做任何阻攔。他的目光依舊盯在箭書上,彷彿自己多看兩眼,便能從中看出生存的機會來。

眼看著大夥就要吵成一鍋粥了,程小九忍無可忍,騰地一下站起身來,衝著縣令大人抱拳施禮。“三個時辰轉瞬即過,是戰是降,還請大人早做定奪!屬下也好酌情安排,儘量保全弟兄們的活路!”

“大言不慚!”蔣弓手繼續撇嘴。也跟著站起身,學著程小九的樣子向林縣令請求道,“請大人早做決斷。我等願聽大人的安排!”

‘他要能做得了主,就不是林德恩了!’郭、賈兩位捕頭心中輕蔑地冷笑。臉上卻做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靜聽林縣令的決策。

被眾人再三催促了好幾遍,館陶縣令終於從沉思中回了神。先小心翼翼地收好箭書,然後顫抖著聲音向程小九詢問道:“你是不是有把握守住館陶?”

程小九咬了咬牙,正色答應道:“屬下不敢說有把握,但只要屬下不死,肯定不會讓任何人威脅到您的安全!”

“你們說如果及早降了,張金稱就會放過咱們?”林縣令轉過頭,又試圖從郭、賈兩位捕頭那邊尋找信心。

兩位捕頭剛才雖然合夥找程小九麻煩,心中對投降之後的結果也沒十足的把握。互相用目光交流了一番,低聲回答道:“不好說。張金稱那個人很有信譽,但咱們殺了他數千手下,他總得做些事情才能對底下人有所交代……”

“當然了,用不著兩位捕頭大人去交代。這裡以縣令大人職位才是最高!”董主簿攔住賈、郭二人的話頭,冷冷地來了一句。“不過賈捕頭也別心存僥倖。杜疤瘌據說是個非常記仇的主兒。她女兒杜鵑是頭母老虎,想必也不會忘了半個月前到底是誰摸了她的屁股!”

蔣捕頭被臊得老臉通紅,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就想跳起來給董主簿以顏色。林縣令這回卻聽明白了董主簿話裡的隱藏意味,猛然豎起了眼睛,厲聲斷喝:“都給我坐下,本縣莫非已經管不得你們了麼?不戰先亂,成何體統!”

‘還不是你個窩囊費沒主意!’賈捕頭心中暗想。對這個色厲內荏的縣令大人很是瞧不起。自從對方到館陶上任時起,他們這些胥吏就能做得了衙門大半邊天。一直橫行慣了,哪曾真正把對方當一縣之主對待過?

從賈捕頭的眼神中,林縣令察覺到了其真實想法。心中怒意更盛,高高舉起手中箭書,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誰願意投降,現在就請自己從柵欄上爬出去。是死是活,聽天由命。如果現在不走,就別再打這個主意。否則,本縣即便死了,也要拉幾個人墊背!”

有道是不怕當官的威風大,就怕當官的耍流氓。林縣令這一發狠,還真的把一眾捕頭衙役們給嚇住了。若是平時,他們還可以採用消極怠工的辦法,把對方的銳氣給磨盡了,然後再慢慢折騰。現在對方麾下有程小九這個愣頭青,如果他們不肯好好做事,林縣令一聲招呼,程小九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接過大夥撂下的挑子!

所以,最該死的人還是程小九!眾胥吏狠狠地瞪了一眼無知少年,悶頭坐了下去。靜聽林縣令能拿出什麼萬全之策來。

“大人如果能向周家借些家丁,守城會更有把握!”董主簿看準機會,低聲進言。

“本官回頭就去拜會周公子!”林縣令儘管心裡為難,嘴上還是很爽快地答應了主簿的建議。他現在的苦處無法說於任何人聽。館陶周家雖然號稱跟他有舊,但那都是看在蒲山公李密的面子上的交往。如今李密和楊玄感已經起兵造反,而館陶縣卻一直虛與委蛇。周家鑑於這種情況,還肯不肯對他這個縣令鼎力相助,就很難說得清楚了。

董主簿跟縣令關係密切,一看對方臉色,便明白了他在擔心什麼。想了想,笑著開解道:“周家是咱們館陶最富的大戶。張金稱發兵攻打館陶,十有**還是衝著周家去的。所以保全縣城,相當於保全周家。否則縣城一破,周家的院牆也經不起流賊幾次衝擊!”

“那倒也是!”林縣令嘆息著點頭。

“周家院牆那麼高,幾乎就是座城中之城。”董主簿想了想,繼續替縣令出主意,“大人不妨將自己和同僚們的家眷也安排到周家去。一則防止暴民趁機在城中鬧事。二來也讓周家知曉,咱們與他同仇敵愾,不會丟下他們家自己先撤了!”

這條計策聽起來合情合理,其實卻在建議林縣令將眾官吏的家眷先送入周家當人質。這樣,即便郭、賈兩位捕頭和他的弟子們有心跟張金稱勾搭,也得多為自己的兒孫考慮考慮。林德恩雖然向來懦弱,生死關頭也憋出了幾分狠勁來。當下點點頭,大聲命令道:“諸曹主事,還有捕頭、班頭、牢頭,今晚天黑之前必須將家眷送入周家大院。本縣會跟周公子好好商量,專門騰出房間來安置大夥的親人。萬一咱們守不住城牆,就退入周家繼續堅持。反正本縣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決不讓張金稱得了館陶!”

“大人千萬不可如此!”郭捕頭氣得臉色發黑,站起來抗議,“咱們如果把家眷都送入周府,不等於告訴百姓守不住館陶了麼?一旦民心先亂了,恐怕城牆失陷得更快!”

“本縣會像昨夜一樣,親自站在城牆上!”林縣令又用力拍了下桌案,大聲喝道。“本縣會親自站在城牆上,讓百姓看著本縣。誰先於本縣退下來,本縣可以放過他,城裡百姓怎麼做,本縣決不過問!”

說罷,目光掃視全場,全身上下竟然散發出了從沒有過的威嚴。

酒徒注:今天加班,沒法寫書。先改了這幾節錯別字。十年盤點,請投家園一票,酒徒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