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下班時間,車站裡只有兩個工作人員和少許幾個乘客。這車站在城市的最西邊,陳設老舊,旅客稀少,只有每年開學時客流量稍微大些。蕭暮雪蹲著休息了大半個時辰,才還過魂來。傅雪峰抱著棉花糖,拎著行李箱站在她身後,像杵著根木樁。
按照通知書上的提示,蕭暮雪先去售票處買了第二天的票,然後帶著傅雪峰去旅館安頓。旅館就在車站旁邊,是座三層樓的紅磚房。蕭暮雪要了二樓的標準間。房間裡黴味刺鼻,嗆得人不敢自由呼吸。鉛灰的水泥地板又潮又髒,踩上去能看灰白色的腳印。原本是白色的被褥長時間沒換洗,已然變成介於灰白和黑色之間的顏色,氣味同樣難以描述。正對門口的兩張床非常窄,翻個身都有掉到地下的可能。床與床之間隔著一條只能側身落腳的過道,靠牆擺著只能放下一個暖水瓶和一個茶缸的四方凳。
棉花糖不嫌棄房間簡陋,在床上翻來翻去的打滾。她滾到蕭暮雪的身邊,舔著她的指頭直叫。蕭暮雪抱起她,親了親她的腦袋:“餓了?走,吃飯去。”她見傅雪峰的嘴唇已幹得裂了口,很是過意不去,“對不起啊雪峰……”
傅雪峰伸出指頭放在她的唇上,不讓她再說下去。
車站的食堂飯菜很簡單。蕭暮雪仔細對比了價格,要了一大一小兩碗肥腸面。熱乎乎的湯,紅汪汪的紅油,貨真價實的肥腸,細如粉絲的面,綠油油的青菜,吃一口周身通泰。蕭暮雪把大碗放到傅雪峰面前,從自己碗裡挑了一筷子麵條過去,又把肥腸夾了大半過去:“餓壞了吧?趕緊吃,吃完了回去睡覺,明天還要坐車。”她要了碗麵湯,把肥腸和麵條上的紅油涮乾淨,放在小碟子裡喂棉花糖。
傅雪峰見她碗裡的麵條已不多,搖頭。
“我是女孩子,不能貪嘴。你就不一樣了,男孩子要多吃才能長肌肉,太瘦了可就沒女孩子喜歡了。”
傅雪峰把麵條夾回去:“吃。”
“那這樣,我用麵條換你的青菜,如何?”蕭暮雪象徵性的夾了兩根青菜給自己,又把麵條放進了傅雪峰的碗裡。
傅雪峰只得依了她的意思。
棉花糖可不管那些,啊嗚啊嗚吃得香極了。
吃完飯,天色尚明。傅雪峰帶著棉花糖陪蕭暮雪散步,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停車的地方。
空曠的水泥地上,並排停著四輛大巴,這是明天發往山裡的所有車次。每輛車的擋風玻璃處,都放著一張白色的紙殼子,上面寫著發車時間。
最早出發的那輛車旁站著一個爺爺輩的男人。他身著淺灰色t恤和深灰色褲子,黑色的皮鞋鋥亮,正仰頭吞雲吐霧,愜意又自在。若不是他頭上那頂藏族風情濃郁的帽子和掛在腰間的匕首,完看不出他是個藏民。
蕭暮雪很小心地開了口:“請問這輛車明天幾點能到?”
“說不好。看天氣,看路況。”那人看了她一眼,“你是今年的新生?”
“是的。您怎麼知道?”
“只有新生才會問到的時間。”
“為什麼?”
“坐兩次車
你就知道了。我叫老嘉措,這輛車的車主。” 老嘉措吐出一串漂亮的菸圈說:“誰送你去學校?”
“沒人送,我自己去。”
老嘉措結結實實地看了蕭暮雪一眼:“你家到這裡要坐多久的車?”
“轉車順利的話,一天就到了,不然得兩天。”
老嘉措咳了幾聲,像是被煙嗆到了。“你們家的人還真夠心寬的。”
蕭暮雪看著腳尖,抿了抿嘴。
棉花糖從這輛車下面竄到那輛車下面,自己跟自己躲貓貓。傅雪峰就從這輛車後面跟到那輛車後面,生怕跟丟了。
“還有一週才得開學吧?你去太早了。”
“我有事。”蕭暮雪踢著一顆小石子說,“我得早點去找工作。”
“山裡的條件不比外面,沒那麼容易找工作。”
“我的要求不高,只要能三餐吃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就行。”
“住的地方不用愁。學校有宿舍樓。你一個女娃娃,人生地不熟的,讀書就讀書,找工作幹啥?”
“住宿舍費用高,我沒那多錢,而且……”蕭暮雪看看天色說:“爺爺,我回去了。明天見。”
老嘉措悠閒地吐著菸圈,一個接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