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布一般的夜空,潑上如瀑的煙火,夜下,一條長街張燈結綵,花燈下,各種攤鋪應有盡有,賣燈的,賣玩具物什的,或是擺起小桌板賣元宵的,當家的漢子熱得在這寒夜裡竟直捲起袖子來,娘兒們的,小毛頭的,在攤鋪旁邊戲耍著,或是也在攤位上忙活著,一派熱鬧景象。
夾路的攤鋪中間是條如織的“人河”,男男女女,穿梭其間,荊釵布裙的,玉簪錦袍的,正冠深衣的,又或是任披著件大氅子的……拖家帶口,尋佳覓偶,皆在這人潮之中了。
洪棠有好久沒下過山,鑽到人群裡了。
聞著這渾濁又自由的氣息,心情格外舒暢。
果然,洪棠就是屬於人群的!
洪棠一個人一馬當先地衝在前頭,森川艱難地跟在後頭。
就算森川平時有多活蹦亂跳,像個十餘歲的頑童,現如今也像個老人家一樣走得異常艱難。
誰叫他——
一手提著花燈,一手拎著裝有各種糕點的布袋子,身上還掛滿各種小玩意:給佑佑買的鬼臉面具、給三姑買的不知道是不是假貨的銀簪子、給小暑買的玉鐲子……
儘管那些個物件都是靠洪棠忍痛割愛賣了當初從洪府裡斷頭時插在腦袋上的各種簪花換了錢買的,但如今都由森川帶著。
理由是:怕身體承擔不起,跟不上頭,掉隊。
於是這些七零八碎的即阻礙了他前進的腳步,又掉了他作為一方魔王的面子。
洪棠倒是輕鬆,只攥著一根糖葫蘆,這根糖葫蘆還是森川買來自己吃的,不過現在被洪棠拿著走在前面,一口都吃不到,頗有掛根蘿蔔驢頭前的意味。步伐輕快,完全沒有平時只要稍稍走快就要頭掉的感覺。
看起來適應得很好嘛……
森川輕笑道。
人來人往的,洪棠個子又小,又喜歡往人群裡擠的,瞬間便淹沒在人群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洪棠呢?
森川見眼前的人走著走著就不見了,急得人都要跳起來了。
剛剛明明還在兩步以前的啊,怎麼說沒了就沒了。
“田……土土?”森川身後的人群裡隱約傳來洪棠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是在思考什麼難題。
洪棠?
森川一個急轉身,撞上一個穿麻布裙的女少女,梳個雙平髻,裝飾幾朵山花,應該是洪棠沒錯了。
“你跑哪裡了,我急死了!”森川扶著“洪棠”的肩膀大聲道,好像是家裡著火了一樣急切。
那“洪棠”在他懷中扭捏了幾下,害羞道:“公子,你……”
接著那“洪棠”緩緩抬起頭來,映入森川眼裡的是一幅陌生的面孔,瓜子臉,丹鳳眼,一撇櫻桃紅在翹鼻下點開來,真是個標緻的沒人,不過可惜,森川如今要找的不是這位美人。
“不好意思,認錯人了。”森川扶著美人肩膀的手將美人挪到一邊去,火急火燎地又繼續往後走了。
只剩下那美人在原地痴愣愣地望著,稍後便有紅了眼眶,輕咬了紅唇。只念他是個不解風情的木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