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兩人如同小兒般鬥嘴負氣,初柳既是尷尬又是焦急!人都道是勸和不勸分,她也知娘娘此回定是有“要事”要與劉赫相商、不可輕易勸“分”可娘娘雖還是娘娘,劉赫卻不是殿下,因此眼下這兩人還是不要再在一處才是正經道理。
“不如,不如陛下先回去歇息?待火氣都滅了些,再來與我家娘娘說話?”初柳試探著問了,又添了句聽似迴旋實在是警示的話,“本都是睏乏了,自然沒什麼好脾性。”
“初柳你去罷!”不成想劉赫還不曾說了什麼,盛馥先就嫌起了初柳“多事”。她瞧一眼初柳,示意她且出去候著,“他要走自然會走,他要留我們也無須趕了他走!”
“奴婢遵命!”初柳一萬個不情願地退了出去,像是無意似得,將那半掩的門簾撩起得更高了些。
“都當朕是賊人麼?”劉赫苦笑著仰天自哀,“奴婢如此,主人之心亦可藉此一觀!”
“你這樣深閉固拒之人,如此斷定也不稀奇!”盛馥壓抑的怒氣騰得就被點燃燒旺,“我若要你死,何必大費周章?我若只是拿你來用天下有用、可用之人比比皆是,又何必非你不可?你說你被視為賊人,你三番兩次越牆而入,難道不是?”
“你說我於你無情?”盛馥驟然心酸哽咽,“我揹負了於齊恪之愧、我耗費了甚巨的家資買了乞食軍去助你平亂,無非就是要讓齊允於你忌憚一二、不敢妄動。我這些良苦用心,在你這裡都成了叵測的機謀了?就是其心可誅了?”
“好!那朕信你如何?”劉赫將酒罈狠狠地杵在案上,“那朕說,朕不願與你鬼祟一時或是一世,不惜性命也要一爭呢?若朕以為即便為此丟了性命亦然死得其所呢?”
“你為何這般執拗拘泥?”盛馥忍無可忍,衝著劉赫大吼了一聲,淚珠潸然而下,“心中長存難道不好?非要你丟了性命或是陷入琴瑟不調、鳳愁鸞怨之境才是你之圓滿嗎?”
“我與齊恪如何?”她指著自己心哭著道,“我與齊恪自幼情篤,可又如何?他偏過心,我離了意而你呢?你難道就真不曾於你家中某位夫人動過真心真意?可而今又如何?還不是全然拋卻,眼中只有我盛馥!”
“可我盛馥若只是尋常家的女郎呢?我若不姓盛呢?我若不是你那念茲在茲的梅姝呢?你可還能如此鍾情?你與我論情?不如先看清了自己可是懂情?”
舊事再提,劉赫心下懨懨。他雖知道盛馥於他的往事並不知情,然這一端虧負了兩人之感,舔來卻是著實卑劣。
“朕若不懂情,何苦如此?”他看著憋著抽泣的盛馥,不忍卻又惱恨,“朕之所以於你鍾情,只因你是盛馥、盛馥是你,你無須拿那些不存之事來擾已擾朕與已詭辯,心神可累?”
“至於前世之說,任你信與不信,既讓我等知曉那便是天意!再者”劉赫再瞥一眼盛馥,又被她那不合身的大衫刺痛了心房,“再者,你與其憂朕之性命,不如先憂齊恪之命!”
“你待如何?!”盛馥淚水驀止,還自噙在眸中的冰珠化作點點寒光、另人望而生畏。
“朕不會如何!”劉赫看著盛馥的眼,放下了最後一點不忍之意,卻繼續藏下了一樁可讓盛馥“捨得”之事。
“不過,鄭凌瓊可曾告訴過你,你那好大哥為讓你夫君昏睡不醒,用得是何種虎狼之藥?她可曾與你說過,此藥常服是會傷本?她在時可替你夫君換了藥去,可而今呢?而今可還有人照拂你的夫君?恐怕他只能任憑你親大哥荼毒,來日無多!”
“什麼?”盛馥須臾間臉色煞白煞青,不肯信自己聽見了什麼,“你說得什麼?”
“何必?”劉赫舉起酒罈,聞著酒香,聲氣猶如酒意鏗鏘,“韓非子曰‘凡人有所一同,飢而欲食,寒而欲暖,勞而欲息,好利而惡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而你,盛馥,是將他此言印證到了極致!”
“因此上你不必再問。因是明明是你聽得了卻不願聽得。當日如此,而今亦是如此!”
“你!你信口雌黃!鬼話連篇!你!你放......”盛馥幡然驚醒,慄慄危懼。她識到自己果然從不曾對那“藥”起意生心,又悔又恨又怕又愧之際竟連體面之詞也是窮盡。
“是你在誆騙於我!你是憤恨我所謂的戲弄,是以要來誆騙於我!”一轉念她又生僥倖,拍著案几就對劉赫咆哮,“方才你還說鄭凌瓊刁滑不可信,而今又拿她的話來欺我?”
“盛馥!”劉赫報之以怒叱,“朕無意無物欺你!事至如此,乃是天道,你信與不信皆是天道!而今你還道朕要娶你是痴心妄想,還不信我們才是兩世的天作之合?”
“我不信!我告訴了你!即便他死了,我也不會隨了你去!我會守寡一世、或就跟你信的前世一般,就此跟了他去!這也是天道!你信與不信皆是天道!”盛馥觳觫如臘月裡被寒風摧倒的枯草,再有不甘、再是倔犟,轉眼間亦是生機全失。
劉赫看見了她的痛、她的恨、她的悔、她的疚......哪一樣不是一覽無遺、哪一樣不是發自肺腑。此刻之她只是個尋常的短見女子,為了所愛之人不問緣由既可赴生死“朕何曾得過她如此之情?朕為她殫精竭慮卻終歸不如只會高枕無憂的齊恪......此意何在?此心何為?此情何續?天道何存?”劉赫第一回生出了“不如棄之”之念,驀地氣力全消、神智皆喪。他滿眼看去只有一片灰茫茫的凋敝,尋不見一事一物一人可來填補些許他的荒蕪。他不知而今自己是該冷笑或是苦笑因他不可哭、不可掉淚男兒有淚不輕彈,更何況帝王乎??
“好!朕成全你做貞潔烈婦!朕此刻就帶了人馬還朝,並傳令北去、命你良朝撤兵南歸。你買乞食軍多少銀錢,朕會一文不少悉數奉還自此,永不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