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曾料到姬薩容會想要與我同行,一時竟沒了敵意,怔怔點了點頭。
姬薩容卻並未正眼看我,綢緞般的長髮一揚,便頭也不回的出院下山去了。
白曉寒見她走了,竟又換上了那令人討厭的笑容,滿面春風的向我走來。我自然不願與他多言,板起臉轉過身去,拉著段冥便往旁邊去了。
“二位既然還有話說,我這個外人留下來怕也不方便了。”白曉寒見我如此,聲音難免便有些生硬的慍怒,“來日方長,晚輩告退。”
我仍舊拉住段冥背對著白曉寒,然而許久也沒有聽見他離開的腳步聲。我心中嫌惡,卻到底耐不住疑惑,便轉頭搭了一眼。卻見身後適才白曉寒站的位置已是空空如也,唯餘一團渾濁的白色水霧,緩緩被夜風吹散開來。
“這……”段冥瞪視著逐漸消散的水霧,不可置信的半張著嘴。“好厲害的遁術。”
“——別管他了。”
確認院中再無旁人,我便拉過段冥的手,取下腰間的石蟒骨放進他的手心道,“如果教主所言屬實,你此去南漠,必定兇險重重。拿著這個,多少是一重保障。”
“這怎麼行呢!這是你罡風旗旗主的象徵,危急之時,還可以召喚旗中死士,我不能讓你犯險——”
“——我能有什麼危險。”我再度推開段冥伸過來的手,“此番回刈州我有姬薩容同行。她雖素日與我不穆,此番教主命我二人聯手,卻也不得不護我周全。有她在,便沒人傷得了我。”
“話雖如此,我此行尚無歸期,刈州城波濤暗湧,那是何等——”
“——好了,你何時變得這樣瑣碎。”我不耐煩道,“別忘了,我們是一損俱損的互融之身。我有姬薩容的飛巖旗保護,你卻是形單影隻。刈州波濤暗湧,南漠又何嘗不是是非之地?你若沒有石蟒骨傍身,豈不是置我們兩人的性命於險境?”
聽我這麼說,段冥便再無藉口推辭。
我們下山的一路,他便對我叮囑個沒完。我雖滿心的不耐煩,卻也知道他是一片好心,便少不得耐心聽著。
“我不在的日子一定萬事小心,我讓遊勇跟你回去,有事傳信給我便是。”
……
“你可還記得回刈州的路嗎!臘月多雪,下了山去市集再買一身厚衣吧……”
……
“我總覺得…那個姬薩容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你這一路可得小心提防著!”
……
“回去之後千萬小心寰親王府,不要急著去取訇襄劍,好歹等我回去再作打算。”
“——對了!段冥,我忘了同你說,適才白曉寒藏在袖中和劍穗裡的銀針,那些銀針我見過,就是在被寰親王府——”
“——可算下來了,你們怎麼這麼慢啊!”
才到山腳,迎頭便撞上了騎著大馬的姬薩容。
她似乎仍自有氣,說話便一如還在桃銷樓時那般尖銳刺耳。見她來了,我便急忙噤聲。段冥沒有聽到我的話,還欲叮囑,架不住姬薩容已然牽來了我們的坐騎,又連連沒好氣的催著我們上馬趕路,便只好止了話頭,遞給我一個依依不捨的眼神。
見段冥如此神色,我一時竟忘了將曾受白曉寒銀針所害一事詳細告知,心中也生出些許惜別之情。再想到接下來幾日,身邊便是刁鑽古怪的姬薩容為伴,心中便愈發委屈,眼中竟還泛起一層薄薄的淚花。
“真的假的…你們倆今年三歲麼?”姬薩容的嘴角幾乎撇到了耳根。“真想早點再見便快些上路吧!”
眼見再耽誤不得,段冥只好嘆了口氣,揚鞭奔向了一片黑暗的遠方。
直到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風雪之中,我才垂頭喪氣的拽了拽韁繩,調轉方向,跟著姬薩容策馬奔向了初曉的東方。
。
與姬薩容的回京之行並沒有想象中那樣尷尬。甚至,還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溫情。
儘管一開始,或許的確有一些尷尬。
與段冥分別的那一天,姬薩容便一路冰著面孔一言不發。
我實在不知如何搭腔——畢竟上一次見面,還是她在桃銷樓給宛秋下毒被我發現,情急之下自己灌了下去的時候。
如今想來,她堂堂尾教飛巖旗旗主,若要殺一個病弱女子自是再簡單不過。至於為何自貶身價,在桃銷樓偽作伎女;為何借下人之手對宛秋下毒;為何在被我撞破之時佯作慌張驚恐,便不得而知了。
這些問題的答案,我自是十分好奇的。然而這一路姬薩容頭也不回的死命狂奔,我在後面能夠勉強跟上已非易事,更別提開口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