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慢慢冷起來了。北風裹挾著寒流,恣意地肆虐著大地。路邊的草枯黃了,樹葉亦簌簌而下,覓不到食的鳥雀,在空中淒涼地悲鳴著。
這天,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姚黑兒的馬車走在結了冰的雪面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她裹在一件新買的羊皮大襖中,依然凍得瑟瑟發抖。
姚家,也籠罩在一片刺骨的寒冷之中。當時從杜家搬出來的時候,還是夏季,杜辛又催逼甚急,冬季的皮毛棉衣,皆不在身邊,姚黑兒和鍾翠菱,又因為過度傷心,考慮不到這麼長久,故而只帶了夏季的衣服出來。
添置一家人的過冬衣物,花了不少銀子,差不多等於姚黑兒一個月的進益。天氣冷了,家裡要燒的柴也多起來了,不能再指望著瓊兒一個人去撿了,她還太小了,撿得根本不夠用。鍾翠菱也將玖兒綁在背上,拉了珮兒,一起去撿柴。
三歲的珮兒被樹枝刮傷了手,哇哇直哭;背上的玖兒也因為又冷又不舒服,見姐姐哭,也跟著一起大哭。鍾翠菱哄了這個,又哄那個,一晌下來,也根本沒撿幾根柴。
其他幾個撿柴的孩子,都已回去了,此時的枯樹林中,只剩下鍾翠菱和瓊兒、珮兒、鐵柱,和翠菱背上的玖兒。鐵柱之所以沒回去,其實只是為了幫著瓊兒多撿一些。
瓊兒懂事地道:“鍾姨,你帶著妹妹們回家吧,等我多撿一些再回去。”
鐵柱抹了一把被凍出來的鼻涕泡泡,也趕忙道:“鍾姨,我幫著瓊兒妹妹一起撿,反正我家裡,有我爹從山上打下來的柴。”
單葫蘆從山上打下來的柴,是要換錢的,這是單家唯一的經濟收入。鍾翠菱豈能不知?鍾翠菱嘆口氣,替珮兒擦去眼淚,嘆道:“我的二小姐,你什麼時候才能像你姐姐一樣懂事啊?”
遠處傳來馬蹄“噠噠”的聲音,珮兒立刻停止了哭泣,用髒乎乎的袖口在眼睛上擦了一把,興奮地道:“娘,是娘回來了!”
鍾翠菱趕忙阻止道:“珮兒,不能用袖子抹眼淚,要用手帕。”卻已經來不及了。
鐵柱憨厚地笑道:“鍾姨,我們都是這樣的。”
鍾翠菱無奈地笑了笑,掏出手帕,給珮兒擦了擦袖口,已聽見姚黑兒在進村的小路上,衝著這邊高喊道:“翠菱,瓊兒、珮兒、鐵柱,回家了!”
珮兒像一支離弦的箭,第一個衝到姚黑兒的車邊。姚黑兒一彎腰,將珮兒抱到車上,又從懷裡掏出一個熱乎乎的荷葉包,開啟來,裡面是幾個溫熱的包子,散發出誘人的香氣,珮兒伸手拿了一個,立刻就往嘴裡塞。
姚黑兒笑道:“我的小饞貓兒,看看你的手,你也等娘給你擦擦手再吃!”
珮兒手裡的包子,已變成了一輪彎月,鍾翠菱才拉著瓊兒和鐵柱,也走了過來。
姚黑兒接過瓊兒和鐵柱手裡的柴,放好了,正要抱他們上車,瓊兒往後退了一步,道:“娘,等我和鐵柱哥哥再撿兩捆柴,再回去好了。”
姚黑兒心頭一酸,臉上卻笑道:“今天不撿了,娘買了木炭回來,回家去好好暖和暖和!”
兩簍最便宜的木炭,花了姚黑兒一兩銀子,需要她賣三十口陶甕,或者十五件野兔皮,或者十匹粗布,才能賺回來。
姚黑兒發現,自己的賬算得越來越精細了。但是,前兩天回家時,翠菱和三個孩子,在房內瑟瑟發抖的樣子,像無形的針一樣,刺痛著她的心。一家五口人的手上,全部都凍得裂開了口子,瓊兒尤甚。她手上被樹枝劃傷的口子,因為天氣的寒冷,而越來越難癒合。
攢錢很重要,讓女兒們生活的稍微好一點,一樣重要。姚黑兒將包子分給車內坐好了的幾個人,一揚馬鞭,馬車檻檻,馬蹄噠噠,向那棟灰瓦白牆的房子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