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子是在微微顫抖著的。
倒春寒的目光落在了那隻被削去了許多血肉,光著趾骨在風雪裡走著的年輕的腳。
神色也許有著驚歎,也許有著震撼,也許有著動容。
只是一切都沉默在蒼老帝王鬢角那些已經凝結了冰雪的白髮之上。
所以並不悲哀,只是沉悶。
就像這場不知道下了幾千年的大雪一樣。
削去了血肉,使得自己的雙腿變得一樣長短的年輕人用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才踏過了那些風雪,站在那個微微佝僂著腰看著下方長階的老帝王身前。
北臺的目光平靜如水,只是面容之上滿是細密的汗水——在他登臨雪山高臺之前,白荷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些道術,不然哪怕再如何堅韌的決定,也很難捱得過雪國的風雪。
倒春寒默默的站在那裡,低頭看著北臺身後的那些血色腳印,一直過了很久,才輕聲說道:“真的這麼堅決?”
北臺當然明白倒春寒的意思。
事實上,這樣一片風雪國度之中的戰鬥,並不慘烈。
鹿鳴人的憤慨,更多是在於這個老帝王不戰而降的事情之上。
他們真的有多恨北臺嗎?
或許也談不上。
憤恨在風雪裡理應是沉默的。
但世人呼吸粗重,並不能說有多沉默。
北臺平靜地站在那裡,沒有回頭去看腳印,淡淡地說道:“確實有這麼堅決。”
倒春寒沒有再說什麼,站在那處平臺之上,繁瑣的禮節,已經盡數省去。
他只需要將那樣一枝權杖交給面前的這個年輕人。
鹿鳴陪帝或者說,鹿鳴真正的帝位,便交給了這個帶著三十萬青甲的年輕人。
倒春寒沉默了很久,舉起了那隻握著權杖的手。
穿著道袍的北臺很是平靜的雙手合十,低下了自己的頭顱。
冰雪蓮花的權杖,其實很是堅硬,也很是鋒利。
哪怕是倒春寒這樣一個垂垂老矣的帝王,若是將它舉過頭頂,而後用力地砸落下來,足以將這個年輕人的脖子斬斷。
這樣的一幕確實很是誘人。
倒春寒的眼眸之中光芒不停地閃爍著。
北臺安靜地站在那裡。好像從來不知道面前之人心中的猶豫與糾結一般。
風雪裡無數人都是看見了那樣一幕。
他們當然很是憧憬著那樣一種畫面。
不戰而降的老帝王只是為了麻痺敵人。
等到一切合適的時機,他高舉權杖,斬下叛賊頭顱,灑下一潑鮮血,於是一雪前恥。
只可惜這樣的故事,大概並不現實。
哪怕青甲正在逐漸東去。
極都之中依舊有著好似春日一般的青綠色彩,就像這樣一處承天台之下的那些風景一般。
倒春寒倘若真的將手裡的權杖斬了下去。
無疑便是將屠刀落向極都的世人。
這是許多人都能夠看得見的故事。
倒春寒當然心中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