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夜色放明瞭,天際一點點兒發白。
流民兵營中開始了早飯,今天披甲戰兵肯定吃得好,一盆又一盆的白麵和稀飯端了上來,披甲兵們席地而食,這些老兵們極少發出聲音,他們極為冷靜,知道這時應做些什麼。
後面的新兵就有一些不頂事,時不時發出一些混亂,有些新兵將盔甲反覆檢查,擔心上陣後出錯。
方家莊內也燃起了飲煙,打仗是個體力活,沒有力氣是不行的,要穿上幾十斤的盔甲,拿上兵器和對方拼殺,怎麼能不讓兵士們吃飽。
雙方都有默契,自從看到方家莊射殺莊丁後,胡海馬就知道對方肯定會死戰,而武傳玉張家玉也知道對方攻入莊子後肯定會屠莊,雙方都沒有什麼話好說,唯你死我活爾。
又過了半個時辰,方家莊一聲長牛角號吹響,莊門大開,一排又一排披著棉甲的兵士出來,武傳玉在牆頭指揮,幾個有戰力的殺手隊,箭手隊都排好了,魚貫而出,一邊是看著他們出戰的方家莊的父老。
方應之的第三殺手隊出了莊牆後,排在最中間,然後是其他的殺手隊,大概用了小半個時辰,上千人的隊伍才一齊出來,排在河提岸上,這時候對面流民兵也是號角吹動,對面也在調兵,只看到流民兵營中將旗揮動,騎兵策馬奔衝,帶起了無邊的煙塵,煙塵散了開去後,就看到一隊隊的人影在“轟轟”的腳步聲中出現了。
這邊也排好了,雖然軍紀嚴令不得回頭,方應之轉動眼珠,看了看兩邊,都是殺手隊為單位,箭手穿插其間,後面的旗子揮動,呼了一,號吹了二聲短聲。
方應之記起來幹什麼了,作了隊長,當將旗揮動時,他應當發聲,當下揮動手中旗槍,往地上一跺,大聲道:“虎”
後面上千人一齊大聲吼道:“虎、虎、虎。”
武傳玉將旗一揮,全軍開動,數千人一齊邁開腳步,向河床而去,只聽到無數的“嘩嘩”的腳步聲,這聲音武傳玉已然不陌生,在校場上,方家莊上百次這樣操練過,所以隊形不亂,只是將已前操練的東西運用起來罷了
對面不想幹等著捱打,也是將旗揮動,無數人影就向這邊逼來了,隊面的隊形還不如方家兵,他們雜亂不已,軍官在前面維持隊形,不時有軍官大罵,他們拿刀威脅那些走不好的人,叫著要他們排好。
兩軍齊齊逼近,流民兵為了防方家莊夜中突襲,距岸一里紮營,雙方相對而來,越來越清楚了。
這在種軍陣下,笨重的弩車顯然不能適合,是以武傳玉將弩車留在牆上,他身後是高高的乾柴,上放放著容易產生煙霧的溼木,確保一點很快就可以產生大量的白煙。
雙方沉悶的走了一段時間,方應之只感到對面人影越來越清楚,流民兵最前的人裝備顯然不行,他們只穿著棉布袍子,手中拿上木板當盾,手中大都有兵器,但是顯然不是這邊這種配置,沒有盔甲,讓箭手一射就要失掉戰鬥,但是他們堅定的向前走著,儘管他們的隊形不怎麼齊整。
兩軍相對,距離八十步,後面三聲長號聲,武傳玉這一隊的弩手出列,和箭手隊一齊往前,在佇列的中間小道,弓箭手們也小跑著從方應之身邊跑過,不多時,武傳玉的前面就站滿了三排人,他們都沒有披甲,張家玉武傳玉一致認為給弓箭手披甲是一種浪費,他們披上甲,反倒影響速度,為了節省盔甲,他們都沒有披甲,但是殺手隊中的弩手卻是有甲的。
方應之看到一人人,那是方老爺的馬車車伕方顯發,這人雖然只是一個馬車車伕,但是因為給老爺駕車,所以平時地位也挺高的,沒有人敢得罪他,只見他也當了一個弓箭隊長,正指揮著手下將箭從壺中取中,都別在手上,沒有拾上弓。
一排又一排的人立定後,影響了方應之的視野,他看不清遠處的流民兵人群,流民兵人極多,可以看到他們後面還有騎兵,無數的煙塵在他們的陣後揚起,聲勢浩大,如潮一般湧過來。
已到到了射程之內,對面的流民兵開始射箭了,他們沒有統一的箭手,都是雜在人流中,向這邊開過來,他們也不統一放箭,一邊走,走到一定的距離,便站立了,個別就開始向上拋射。
那些箭頭飛在天空中,如同一個個小黑影,帶起“嗚嗚”的聲音,然後落在地上,方應之看到對面射來的箭便落在自己不遠的地方,一支箭在他面前,箭尾還在震動,那是一支樺木杆箭,看來是從官兵手裡繳獲的,因為這種制式箭支方家莊也大量購進,後來武傳玉看了以後,認為這些工部造的箭太輕,破甲之力不足,武傳玉還督促下面的工匠們造成了一批新的重箭頭,專門給弩手們配上了,用於射身穿鎖甲的對手。
對面一邊向前進一邊射,方應之開始看到傷亡了,前面一個沒有穿甲的射手讓對面一箭射中了脖子,他捂住了脖子大叫起來,不多進他便趴在地上,抽搐著,血流了一地,這種樺木杆的箭頭有倒鉤,射中後不能抽,剛才那個箭手想將射中脖子的箭扯出來,他猛一抽,倒鉤便將血管劃斷了,如果被這種箭射中後,應馬上折斷箭桿,先將箭頭留在體內,過後再想辦法將箭頭取出才行。
對方一直不停的射箭,那些樺木杆箭帶著“嗚嗚”的聲音從天上落下來,箭尾劃過一道道白色的痕跡,這些箭飛上天時很慢,但是落下來進卻很流暢,不多時,方應之身邊就又增加了幾個傷者,但是大部分的箭都釘在空地上了,讓河床上多了許多景色。
方應之很擔心,為什麼自己人還不反擊對方,看到對方已然到了八十步的距離了,這時好像還是沒有舉弓的意思,一個箭手太緊張將箭取了出來,他後面一個督戰隊的兵馬上一耳光打過去,不讓他馬上張弓。
看到以對方進了六十步以內,方顯發才舉了手中的旗子,等了許久的箭手們一齊張弓成四十度,後面的弩手則張成四十五度,他們射得更遠,所以要抬得更高。
方應之只聽到複合弓胎髮出的“咯咯”的聲音,無數張弓張了開,搭上箭,指向了前方,箭手都左足向前,右足在後,身體呈一個拉弓狀,弩手則將弩放在肩頭上,用左臂托住,右手扣住扳機。
方顯發猛然一揮手中的旗子,同時大吼道:“射”
聽到“呼”的一下,一團黑影飛上了天,方應之覺天好像黑了一下,那是因為箭太多,將天遮了一下的緣故。
沒有等第一波箭落下來,旗子再揮動了,馬上箭手們又開了第二次弓,後面的弩手則用力的用腳踏住弩身上箭,他們上箭慢一些,所以不要求同步射擊了。
第二波又飛上天,接著又開始張第三次弓,方應之從人牆中看過去,對面人影倒了一大片,他們的慘叫聲都可以傳到這邊了,因為方家兵用齊射的方式,所以落下的密度大大超過了流民兵的散射法,且距的又近,射中的人受創更重,方顯發不斷根據莊牆上的指令改變張弓的角度,時而西偏三十度,時而偏五十度,每次落下的地方都倒下一大群,流民兵們慘叫著,他們沒有受傷的人踩著受傷的人,由於他們已經到了河床上了,所以如果河床上有石頭的,就想躲在石頭後面,方應之看到幾個流民兵都拼命趴在一塊老大的鵝卵石後面,他們身邊躺滿了死的傷的人,血一時蓋過了淺淺的河水,方應之看到這裡,不禁有些奇怪為何河水這麼淺了,不過現在他們沒有時間去想這些,因為馬上就要短兵相接了。
前面方顯發連連揮動了六次旗子,最後二次揮旗時,個別的射手已經沒有力氣張弓了,這弓的力道有上百斤左右,連射這麼多次,他們都力氣差不多用盡了,要停一會兒才可以開始下一次的齊射,而且下一次的射數一定達不到六箭,即便是休息過後,力氣也達不到原來的水平,這種水平,其實都是經過了訓練之後的水平,武傳玉在訓練他們時,也只要他們連射五箭。
後面金號短響了一下,箭手隊聽到後,後隊轉前隊,從殺手隊中間穿過,向回而去,弩手們也穿插回自己的方隊中,方應之再向眼前看去,就只看到幾十個被流民兵射死的箭手的屍體擺在自己眼前,自己眼前長滿了白樺木杆,而更遠的地方是奔來的流民兵們,個別的身上帶著傷,但是還是奮步向前。
後面的鼓聲猛然“咚咚咚”的響了起來,讓人一聽血就沸騰起來,這鼓聲是催兵上前,所以打得特急,力道大,聽到這個鼓聲,所以兵士齊步而立,大聲吼道:“殺。”盾手在前,旗槍在中,槍手和鏜鈀手跟隨其後,大棍手、短兵手、弩手策後,超過二十個殺手隊排成兩排,主動擊敵。
方應之這一殺手隊正在眼前,方應之趁督戰隊不在,看了一眼後面,後面是方應臣,他跟在自己這第三殺手隊身後,不過他們的反應明顯慢了一拍,顯得有一些混亂。
殺手隊開始了小跑,棉甲中的鐵片和河床上的石頭磨擦發出了“嚓嚓”的聲音,十幾個殺手隊一齊小跑衝向了對面散亂的流民兵,從正面看上去,聲勢很驚人,前面到處是披甲持盾的對手,盾牌上畫了許多恐怖的花紋,還有虎熊之類的猛獸,他們張大嘴,向流民兵湧過來。
武傳玉在牆上,對於這樣的視角,他是極為滿意的,剛才的齊射一下子讓對方計程車氣跌倒了底,看了看對面的流民兵的水平,他開始懷疑不用和張家玉商定的辦法也可以打敗流民兵,昨天夜裡審了幾個俘虜,據說精銳的披甲兵還有幾百,武傳玉和張家玉不敢全相,擔心對方全是精銳的披甲兵,上游積水的方法是以對方全部是精銳甲兵為前提的,如果可以正面擊敗對面的流民兵,不用放水衝擊,那麼更好,因為放水衝擊風險極大,要是自己一方的部隊讓對方纏住,水一衝,那麼就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