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戭直直看著茶盞之中浮浮沉沉的芽葉,說道:“原來你心中的秘密,竟然紮根如此之深,深至骨髓身心,已成桎梏枷鎖。”
紀爾嵐微微一哂:“王爺到底是通透之人,能聽懂我說的話。”
楊戭抬眸直視眼前的少女,燭火映照之下,紀爾嵐那雙本就懾人的眼睛被映出紫金的光芒,令人心神震盪。他沉吟著開口,將近日京中值得注意的事情簡單說了幾句,然後提到了方才紀爾嵐夢囈的那個人。
“洪晏身邊只有一個書童跟著,平日的交往中也只有幾位同窗,並沒有什麼可疑之人與其來往。”
“洪晏十分謹慎,不會輕易露出破綻給人可乘之機。”紀爾嵐沒有將有關‘奸細’的猜測告訴楊戭,因為她此時無法對他解釋這些猜測從何而來。好在對方以為她只是在探查自己的身世。
楊戭見她心不在焉的點頭,直覺洪晏與她之間定有羈絆,但他沒有開口詢問,只說道:“你早些休息。”
紀爾嵐起身相送,從牆邊拿起一把油紙傘遞給他,楊戭十分自然的伸手接過,離開。
等那道身影從院落中消失,紀爾嵐已經了無睡意。她坐在迴廊上,任由雨水打橫斜飛過來,沾溼她的裙襬。幻夢之中,唐念巧笑嫣然,說:“晏哥哥,我要永遠活在這樣的錦繡喜樂之中。”
紀爾嵐的目光漸漸冷下來,所以,洪晏將她的荷露簪交給唐念,奪走了她的錦繡喜樂。
不知坐了多久,天光微亮,雨也停歇下來,空氣中透著春雨過後的寒涼和爽氣。輕軟的腳步聲從身後響起,紀爾嵐聽見一個聲音說道:“姑娘?您怎麼在這?”
上元節出行之後,唐念便對紀爾嵐親近起來,一言一行都秉著紀爾嵐的喜好,細緻又有分寸。此時見紀爾嵐孤身坐在廊下,裙角溼了大片,疾步過來詢問。
紀爾嵐回頭,看見唐唸的面上滿是謙卑關切。這種神色,與她前世常常露出的虛偽輕蔑漸漸重合起來,讓紀爾嵐覺得無比可恨。“下去!”
唐念伸出雙手正要去扶紀爾嵐,聞言一愣。紀爾嵐並非善類,但平日也很少露出疾言厲色的模樣,這是怎麼了?待她回神,對方已經起身越過她往房門走去。
唐念收回手,面容變得僵硬,浮現出屈辱的神色,恨意微微顫抖著從她的眸光中傾瀉/出來。就在這時,紀爾嵐猛然轉身,冷目直視著她的雙眼。唐念一時難以收斂自己的表情,姣好的面容狠狠抽搐了兩下。
“跪下!”
唐念顫抖著緩緩跪在迴廊中,沉沉垂下眼睫,溼冷的氣息將她浸染的徹底。紀爾嵐眼見她半句不敢辯駁的模樣,冷笑著回了內室。越是隱忍的厲害,圖謀越是狠毒。
“姑娘的衣裳怎麼溼了?”月息一向早起與紀爾嵐一起練劍,這會過來看見唐念跪在廊下十分詫異。進屋見紀爾嵐臉色陰沉的可怕,月息不敢再多問,連忙過來笨手笨腳的為她整理衣裙。
紀爾嵐淨了面,道:“簡單收整一下,我要去趟外書房。”
月息連忙答應一聲,疑惑的看了一眼外面跪著的唐念,跟著紀爾嵐出了房門。
紀成霖公務繁忙,已經有許久不回後院休息,在書房裡重新置了張舒適的軟榻。此時他剛剛用清水抹了把臉,便聽李業在外小心翼翼的稟報道:“老爺,二姑娘來了。”
紀成霖感覺李業的語氣有些不對,正要開口詢問,門已經被人從外面推開。紀爾嵐面容雖一派平靜,眼神卻像結了一層冰碴。紀成霖見狀微微一愣:“出什麼事了?”
“月息,你在門口守著。”紀爾嵐吩咐了一句,大步進了書房。
不知什麼時候,紀成霖對紀爾嵐的態度就發生了變化。他不是笨人,別人能查出當年女羅庵中發生的事,他自然也能。雖然他並沒有去查明,但身為當事人,幾番猜度揣測,也聯想到了些許模糊的影子。
紀成霖為人聰明狡猾至極,並沒有說破,甚至從來沒有找紀爾嵐試探過此事。他心中十分清楚,一個能幫她平步青雲的女兒,比一個先天不足已經死去的女兒重要的多。如果說破,說不定要打破此時的平靜,將紀爾嵐逼走。
他沒有馬上接受洪晏的求親,順應渡王的意思將自己投入到繁忙的公務之中,藉機拖延這件親事,也是因為摸不準紀爾嵐到底是什麼人,到底是福是禍,是否願意嫁給洪晏。
“爾嵐多謝父親,沒有馬上答應洪晏的求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