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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縫隙(二)【第二更】

星月明亮,夜空明淨,緩風從窗扇中吹拂進來,撩動紀爾嵐額前的髮絲,另她的神情更顯生動,她愕然道:“身為一個刺史,居然被妻子欺負成這般,看來他們夫妻的感情應該很好,正所謂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楊戭看到她呆呆的神情,只覺心口微微被觸動,裝作不經意的轉開頭,輕聲說道:“正是如此,郭興此人對下屬嚴厲之餘又十分有人情味,在軍中口碑極好,只可惜,他沒能活下來,他的夫人,也在事後殉了他。”

紀爾嵐一時無言,覺得夫妻間能有如此情分的著實不多,像他們這般結局實在太過可惜。“那麼,這些東西……又是怎麼回事?”

楊戭的手指輕輕在那一摞發黃的紙張上叩了叩,說道:“因眾人都知道他家裡有位母老虎,時常拿此事來說笑。但郭興也不以為意,只當自己與夫人之間的互動是一件樂事。有一天,他在懷中揣了這幾頁賬目,到眾人面前顯擺。我還記得他當時的原話。他說,別看我家母老虎性情厲害,其實只是對我另一種關心而已,你們看這賬目,我都不知她還有如此細緻的一面。”

“然而沒隔幾天,他家夫人氣沖沖到衙門揪起她的耳朵,質問他是不是養了外室,為何家中會平白出現幾頁賬目。後來還是眾人為他作證,才平息了他家夫人的怒氣。郭興這才知道,那賬目並不是他妻子寫下的。他還哭喪著臉奇怪的說,‘我就知道她根本不會做這種細緻的事,但這東西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桌案上?’然後,他便將這幾張紙隨意仍在了衙門中。之後,興許是小吏沒有注意,同各處的公文一同收了起來。直到今日我調出三年前潮州平亂時保留下來的檔案,才重新翻了出來。卻發現了許多不同尋常。”

紀爾嵐聽他說這賬目中有不同尋常,便重新往上面打量過去。一看之下,頓時驚撥出聲:“這賬目,與汀蘭留下的那幾封信有一樣的提示!”

她還記得,當初在李潮生家 裡拿回來的那幾封信,每一行的第六個字,最後一筆都像短了墨一般。而這幾張賬目上,字跡更小,並不十分明顯,但若事先知道了這種方法,便能看出其中所含玄妙,讀出其中的提示了。

楊戭說道:“沒錯,我也是無意中看見,你不妨將其中幾頁只上所寫的東西細細看一遍。”

紀爾嵐一張一張的看過去,低聲唸到:“蘇貴妃失蹤……兇手掩蓋事實……蘇家是替死鬼……官銀的去向……”紀爾嵐一點一點讀下去,越發驚駭,幾乎不能將視線從那幾張紙上移開。她奴婢捋清思緒,說道:“這會不會是唐興武知道自己漏了行藏,所以想要給王爺送訊息過去?但為什麼會送到郭興家中?”

“已經基本能夠確定,唐興武的確千方百計要為蘇家翻案,但他百般小心,還是被人發現了。汀蘭或許與唐興武有所關聯,所以她們往外面送出的訊息,用的是同一種方法。”楊戭起身走到門口,負手立在那裡半晌,說:“我想,也許是父皇的遺願,父皇將一些事情委託給唐興武……”

紀爾嵐也有這種猜測,說道:“當時他唐興武既然能送出這種東西,就一定有機會將手中查到的證據或線索藏起來。”

楊戭回身看她,說:“但想要找到,想必會十分困難。”

紀爾嵐眸光露出雪亮來,笑著說道:“那麼今日我所發現的事情,說不定就能幫王爺一個大忙了!”

楊戭微微挑起眉,驚訝道:“發現了何事?竟能讓你如此興奮。”

紀爾嵐道:“王爺想必知道,我近日一直在問唐念有關唐家的事情。逼得她搜腸刮肚,終於得到了一些我想知道的事情。或許我們還不能知道唐興武到底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大秘密,是不是受了先皇的託付,但我想,我們興許可以找到他所藏的東西,先得到一個結果。”

楊戭這回是真的驚訝,直直的看著紀爾嵐。

紀爾嵐見他露出如此神色,忍不住‘噗嗤’一笑。自從她遇見這人開始,對方除了在燕家救她的那次露出怒意,其餘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面色。然而此時,他的眼神中,緊張,期待,害怕失望接連閃現。

紀爾嵐心中不厚道的生出了大大的成就感,說道:“聽說泓陽公主要回京了,王爺不如自請去接她回來吧。我聽說雁蕩山風景極美,早就想去見識見識了。”

……

紀融將滿十歲,王大學士建議讓他進國子監讀書。一來可以多些交際,增加人脈。二來也要增長見識,通曉人情世故。紀爾嵐覺得頗有道理,有多少士子身具大才,卻因為不通人情世故而不被重用,身遭迫害。所以,紀爾嵐對王大學士的用心十分感覺,更因此對他另眼相看,覺得他與尋常的酸腐大儒不同。

紀融在入國子監讀書之前,有月餘的閒暇在家休整。府中有他在,歡聲笑語也多了起來。他年紀雖小,心眼卻多,似乎察覺到秦氏與紀爾嵐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想要刻意拉近兩人,時常將紀爾嵐拽到正院說話玩笑。

這日,紀爾嵐穿過抄手遊廊往秦氏的屋子裡去,還沒進門,便聽見弟弟紀融一本正經的跟秦氏說道:“兒子尋常不能在阿孃身邊盡孝,心下時有隱憂。請阿孃凡事一定要多與姐姐商量,決不會錯。”

紀爾嵐耳力好,聽了這一句心下一暖,說到底,能有人無條件的相信自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她輕咳一聲,進了屋子,紀融立即跑過來拉住她的手,笑道:“姐姐!我跟阿孃正說起你呢!”

秦氏微微垂著眼,半晌才抬起頭看她,笑容有些尷尬。紀爾嵐只裝作沒看見,紀融說道:“姐姐,你坐著與阿孃說話,我去取近日作的幾篇文章來給你看。”

紀爾嵐知道他這是想讓自己與秦氏多說話,解開心結,可她與秦氏的心結是在對方那裡,而不是她。所以紀融出去,她也只是垂眸坐著,沒有開口說話。

秦氏正不知說點什麼好,只聽外間傳來‘啪’的一聲,緊接著是月息的怒斥的聲音傳來:“你在做什麼?”

秦氏還沒反應過來,紀爾嵐已經閃身到了屋外。

只見紀融小臉上滿是怒色,月息則蹲在他身邊伸出手臂將他護在懷裡。而秦氏身邊新選上來的一名二等丫頭滾倒在地上,青花瓷被摔在一旁,碎成幾瓣。秦氏見狀有些不明所以,連忙過去攬住紀融,問道:“融哥兒?怎麼回事?”

紀融指著那名倒地的婢女說道:“阿孃,這丫頭是誰?我之前怎麼沒見過她?”

秦氏看了一眼紀爾嵐有些尷尬道:“是阿潭走了之後,阿孃身邊卻人手,提拔上來的婢女,名喚新蕊,怎麼?她哪裡惹了你了?”

紀融沒有回答,而是拽著紀爾嵐的袖子說道:“姐姐,這丫頭有問題!”

紀爾嵐看向月息,月息道:“回姑娘的話,方才二少爺從屋裡出來,這丫頭便端了杯蜜水來,說要給二少爺解渴。二少爺不要,她卻百般哄著二少爺喝,二少爺要走,她還攔著。”

紀融十分早慧,根本不想平常的十歲大小的孩子,又哪裡會稀罕什麼蜜水。更何況紀融從小就不怎麼吃甜食。紀爾嵐眯眼看著新蕊,說道:“我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

婢女新蕊方才受了月息一腳,此時捂著肚子爬起來,說道:“夫人饒命,二姑娘明察,奴婢只是想討好二少爺。並沒有別的意思,請夫人和二姑娘饒了奴婢這次吧!”

秦氏皺著的眉頭散開,就要說話,紀爾嵐卻攔住她,用手帕墊著手拾起地上的青花瓷杯,見裡面還有殘餘的蜜水,便道:“來人,到廚房取一隻活兔來。”

新蕊聽了這話猛地抬頭,面容露出驚慌之色。想要開口說什麼,紀爾嵐卻說道:“方才我已經給了你一次說實話的機會,可惜,你錯過了。”

下人很快拿來了活兔,並將瓷杯裡剩餘的蜜水灌了進去。不過幾息功夫,原先活蹦亂跳的兔子便倒地不起,吐出一股濃黑的血沫,劇烈抽搐起來!原本秦氏還在一旁莫名其妙的看著,而此時,她只覺得一股血直衝頭頂,猛地衝過去一把抱住紀融!聲音帶著顫抖,逼視新蕊道:“你想做什麼?你為什麼要害融哥兒?!”

新蕊抖如篩糠,幾乎不敢抬頭,她看見一雙素絲繡鞋走到她面前,定定的停住,彷彿踩住了她的喉嚨,讓她說不出話來。

紀爾嵐居高臨下的看著新蕊,眉目含煞,眸色黑沉沉的好似藏著驚濤駭浪。新蕊只覺得無形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動頭頂壓下來,扼住了她的心臟,令她喘不上氣來。“二姑娘饒命!奴婢是受人指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