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聽說過,但聽說畢竟是聽說。”紀爾嵐有些遲疑,但還是說道:“傳言之所以為傳言,便是因為,那些不過是傳給別人聽的話,是希望外人就此相信的作為。我覺得,這其中……必有曲折。”
“你說的沒錯,看來你與我想的一樣,並不相信那些被虛幻所掩蓋的真相,被有意粉飾過的說辭。”楊戭眉色低暗,漸漸陷入幼時的記憶中。
“我母妃蘇冉,年幼時便結識了當今宋太后宋昭。兩人性情相合,十分要好。常常相互在對方家中留宿,幾乎形影不離,出則同車,入則同寢。後來各自及笄成為少女,雖然不能如幼年時一般,卻也時常在一起嬉笑玩鬧。”
“有一次,我父皇,也就是當時的淳王,受邀到宋府觀賞展子虔的《遊春圖》。宋昭要去前廳偷看淳王,我母妃少女時性情跳脫叛逆,對那些自認風流的年少公子無甚興致,便讓宋昭獨自前,去,自己則在園中等候她回來。”
“我想,宋家早便有意讓宋家女成為淳王妃。所以,宋昭躲在屏風後偷看被人發現,卻並未受到責罵,反而順水推舟,被引薦給我父皇認識。”楊戭在紀爾嵐對面落座,手指輕碾瓷盞上的花紋,彷彿這件事情,如同這些紋路一樣,錯亂紛繁。
“然而陰差陽錯,我父皇飲宴中途到園中小憩,卻正巧碰見我母妃獨自一人在樹下臥石酣睡。父皇不敢唐突佳人,立刻退出,事後卻一直對我母妃念念不忘。然後,他去問宋家人那日在園中的女子是誰。宋家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雖然遺憾他看上的不是宋家嫡女,但只要是宋家女,便也足夠了,於是回府詢問。”
紀爾嵐不由感嘆天意弄人,說道:“宋家人得知先皇看上的人不是宋家女,想必失望至極。”
“沒錯,當他們得知,我父皇看中的是蘇家女兒,一時間陷入了僵局。有人建議李代桃僵,直接選一位宋家女過去。事後淳王問起來,便用誤會作為藉口搪塞過去。然而,這個人決不能是宋太后宋昭,因為她已經在飲宴上出現過了。所以,她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宋太后當時是宋家唯一的嫡女,想必他們十分懊悔。”紀爾嵐隨之猜測道:“但是,宋太后的反對,恐怕不是因為這個決定,對密友蘇貴妃不公平才反對的吧?難道宋太后早就芳心暗許了?”
楊戭說道:“我父皇年輕時側帽風流,乃一時之冠。被少女愛慕是常有之事,想必宋太后年少含羞之時,也曾幻想過什麼。然而,那些飄渺不曾落定的心思,都在對方看上自己密友的一刻,以最快的速度凝實了,並生出了不甘與嫉妒。”
紀爾嵐幾乎能夠想象得到,當宋太后得知那位品貌風流的男子,沒有對自己另眼相看,反而傾心於自己的手帕交時,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所以,宋太后的意思是?”
“宋昭說服了宋家人,說自己有辦法奪回淳王的心。”
紀爾嵐眉目一動,問道:“難道,她是打算渾水摸魚,讓宋家人告訴淳王,查不出那人是誰?”
楊戭讚賞的看著她,說道:“你猜的沒錯。宋家的確是這樣做的。我父皇聽了他們的答覆之後,失望至極。可他即便是皇子,也斷然沒有大張旗鼓去宋家找人的理由。”
一個皇子,如果為了一個女子在臣子府中大動干戈,恐怕傳出來不會是什麼美談,而是醜聞了。而且宋家也不可能讓他像挑瓜揀菜一般,將宋家女兒們叫到跟前給他確認遴選。
“想必宋太后在那之後,與你母妃也不可能如同從前了。”
楊戭點頭:“之後,宋昭漸漸疏遠我母妃,同時,用了各種手段來吸引淳王的目光。我母妃剛開始不知所以,一直想要問問宋昭到底為什麼要與她疏淡了,可宋昭也只是以年紀漸長,不能像從前那般胡鬧而搪塞過去。”
“心懷芥蒂,卻不表露半分。從這件事就能看出,宋太后城府甚深。”
“嗯……”楊戭‘嗯’了一聲,又說:“就這樣過了小半年的時間,一直到中秋月明時,十分巧合的,宋昭好不容易博得了我父皇的好感,得以相伴左右,卻在燈會上忽然撞見了我母妃。”
紀爾嵐用手撐著臉頰,無奈道:“結果一定是淳王大喜,宋昭大驚。”
“世間之事,總是難以揣度預料。有緣之人終會遇見,即便是孽緣,也是無法阻擋的。”楊戭望著紀爾嵐,神色不知是因為宋昭敗露而愉悅,還是因為淳王終於得見心上人而輕快,總之,他的笑容讓紀爾嵐覺得,如果有一天她報仇之後,興許也會露出這般意味難解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