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闈放榜之時,正值桂花飄香。各地巡撫都要主持‘鹿鳴宴’恭賀中舉的學子,席上不僅會邀請榜上有名的舉子們,還會邀請同僚以及地方鄉紳,除了提前與各位棟樑之才搞好關係,顯示自己禮賢下之士之外,也有收攏人心的意思。
因此筵宴大多置辦的十分隆重熱鬧。
桂榜之下,秦城再一次站在這裡,欣喜不已的看著榜單第三的位置,正是自己的名字。身旁有與他同年的朋友笑道:“固之,功夫不負有心人!今日鹿鳴宴上,你我定要多飲幾杯!”
秦城心中百感交集,嘆息道:“我比你年長六載,如今才得償所願,心中著實五味陳雜。先前還險些放棄了此次秋闈。”
身旁的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回話,卻見一位身著錦衣華服,衣飾甚為華美精緻的公子帶著兩名小廝從遠處走了過來。那少年目光不動,直視著前方,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想要極力壓制著內心的神氣得意。原本不錯的相貌,硬生生顯得有點目中無人。
秦城臉色有點窘迫,等那少年走到近前,笑著說道:“阮家外甥不負眾望,登榜第二,恭喜恭喜。”
這少年正是紀天姀的未婚夫婿阮寧。
阮寧雖極力掩飾著,可目光中還是透露出幾分輕視來。他如今還是個少年人,秦城卻已三十出頭,即便如今當真中了舉人,排名卻還在阮寧的後面。這樣的情形怎麼都有些尷尬。而且,先前阮家正是因為秦城三十幾歲還一無所成,這才退了紀爾嵐的親事,換成了紀天姀。
他先是看了一眼榜單,然後才轉向秦城,招呼道:“秦家舅舅。”
陽城雖不算小,可他們同年的這些學子們,低頭不見抬頭見,對各家的事情多少有些瞭解。受邀來參加鹿鳴宴的眾人陸續抵達,見他們站在一處都頻頻望過來。
阮寧不禁皺了皺眉,露出反感之色,就要告辭,偏偏一人出聲跟秦城打招呼:“秦大哥!”
眾人聽見聲音,都朝來人處望去,只見一位與阮寧年紀相仿的白袍公子,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多餘的裝飾,腰間只有一條玉帶束著,卻仍舊有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超凡之感,如清泉流於石上,如孤松立於危巖。他穿過人群,似乎沒有感覺到這邊的詭異氣氛,大大方方的笑著與秦城打招呼。
他的笑容如月如雪,皎潔明淨,彷彿這世間的汙濁從不敢沾他的身,又似是無波銀漢中的星辰匯聚,純白而耀眼。即便周圍的人都是常見他的,可再次看到他的面容,呼吸仍舊停滯了一瞬。此人正是秋闈榜上的第一名,洪晏。
秦城見他過來,親厚的招呼道:“洪晏小兄弟。”
洪晏拱手一禮:“秦大哥心願得成,咱們今日要好生慶祝。”
同樣是年紀相仿的少年公子,相比於洪晏的光風霽月,衷心恭賀,阮寧的小肚雞腸無疑落了下乘。何況人家洪晏的名次還排在阮寧前面!眾人一下子將目光聚集到阮寧身上,又紛紛裝作也沒發生似的轉臉去恭賀秦城。
阮寧臉色乍青乍紅,一時間被前來打招呼的眾人忽視在一旁,呆滯片刻,忙帶著小廝逃也似的走了。
而秦城則被人圍著,熱熱鬧鬧的往設宴的地方走去,先前的一點窘然之感蕩然無存。
他為人厚道,人緣極好。而且他的年紀在學子中,也並不是唯一一個年歲大的。四五十歲參加秋闈的比比皆是,只因他極年少時便中了秀才,這才備受關注,眾人都知道他三番五次落榜,此次終於考中,都感慨不已。也有些落榜之士,因為秦城而再次生出希望。
京城紀府,紀爾嵐手中捏著舅舅秦城的信,細細讀下去,突然目光定在一個人的名字上。
洪晏。
彷彿被什麼擊中,她的心口猛地劇烈收縮了一下。
洪晏,是她前世的夫君。
那時,她在府中受盡繼母劉菱的欺辱折磨,眼看已經蹉跎到十八歲,人也被折磨的心灰意冷。為了早點離開紀家,她便應允了劉菱給她尋的一門親事,嫁給當時比紀成霖官低一級的年輕官員洪晏。
洪晏有狀元之才,探花之貌,又受皇上看重,所謂前途大好。唯一的不足的,也只是他孑然一身,毫無家族背景。但多數人並不在意,只要他年輕有為,這些不足都不算什麼,所以他仍舊是京城眾多貴女爭相所求的如意夫郎。
洪晏一時風頭無量,幾乎無人可以與其比肩。然而,好好一個少年有為,俊美無雙的公子,居然克妻。
接連好幾次定下親事,未婚妻子不是突發惡疾,就是意外喪命。之後,這個原本炙手可熱的人物,很快無人問津。
就是這樣,劉菱給她看中了這樣一門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