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之中,星兒如同閃爍明燈掛在空中,使沉鬱的黑暗變得活潑爛漫起來。紀爾嵐一行人顛簸在馬背上,此時也不禁勒住馬身,放緩了腳步。周圍草木蓁蓁,油綠的青草甚至已經沒了腳踝。
楊戭一聲令下,眾人都下了馬停在原地休息。馬兒歡欣的將周圍的草葉捲進口中,不時打一兩聲響鼻。四蹄挪動間,草叢便發出嘩嘩的響聲。紀爾嵐細聽著周圍的平靜,說道:“大家都累了。”
因為一場突如起來的廝殺耽誤了行程,以至她們沒能在天黑之前進城。這對隨時會遭遇突襲的他們來說十分不利。楊戭沉聲開口,道:“好在離目的地已經不遠,我們便在此處休整至天明。”
月息在一旁照看著暮春,幫她將手臂上的傷重新換了藥,連日在馬上奔襲,大腿內側的灼痛感火燒火燎,此時卻是身上最不算疼痛的傷勢了。
“好在傷口沒有發炎,這還是蘇谷之前給咱們儲備的傷藥。”說起蘇谷,月息嘆了口氣,說道:“也不知她此時在何處?”
“我也很想她,若她能一直跟咱們在一起該多好。但她們既然選擇離開,一定是有什麼必須要走的理由。不然,我相信蘇谷不會捨得離開咱們的。”暮春忍著疼痛,努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說道:“聽說蘇谷兄妹二人小時候常常跟著他們的師父在江湖中行走,所以很會調理這類跌打損傷的藥。”
紀爾嵐聽見這話與身邊的楊戭對視一眼,二人心中有數,都沒有出聲。
蘇家兄妹的師父,楊戭暗中派人細細查過,卻毫無線索,十分神秘。以至於二人曾經還猜測過蘇家兄妹的身份是否另有隱情,比如說,有人故意混淆視聽,安插在楊戭身邊的奸細之類。但驛站大火時,兄妹兩個雖不願相認,卻在危機關頭救下了她們。
“王爺,您可有把握取信泓陽長公主?”
“沒有把握。”
紀爾嵐看他一眼,沒有做聲。他說的沒錯,這世上本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完全被掌握。人心更是如此,即便事先約定,言之鑿鑿說的天花亂墜,到頭來也有可能是一場空。“我們要儘快,京城要亂了。”
長風越過樹林呼嘯而至,一群飛鳥不知從何處驚起,從天空烏沉的墨雲之下掠過,他不由得心頭一凜,聲音輕而低沉,道:“備戰!”
在他旁邊,紀爾嵐指間已現寒芒,起身望著遠處。
一匹馬,一個人,一身玄色錦袍,由遠及近向著他們賓士而來。那人面上覆著半張面具,身後的斗篷被夜風吹的獵獵作響,雖有風霜之色,身形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錚錚之感。如同金甲在身,掩不住一身凜冽殺伐。
他止步在幾丈之外,與他們遙遙對視。但他的目光只在眾人身上掃了一眼,便將目光落在了紀爾嵐的身上。紀爾嵐疑惑看著來人,沉聲道:“閣下是誰?”
那人騎在馬上,在她覆著白菱紗的面上細細看了幾回,突然輕聲笑了起來:“你是宋展的女兒?”
紀爾嵐神色一凜。
對方的注意力幾乎只在她一個人身上停留過,開口第一句話問的是“宋展的女兒”,這人是想打探什麼?確認她的身份?然而,即便是宋家人,也未必會如何在意她是不是宋展的女兒,甚至在宋老夫人心裡,根本不想承認宋展曾有過妻女!那麼,此人又會是誰?
那人見她不說話,也不在意,語氣中竟然存了幾分慶幸和欣慰,說道:“有意思的小姑娘,真是有意思……我一路跟著你,其實是要伺機取你性命。”
眾人聞言“唰”的一聲拔出刀劍,撞擊之聲鏗鏘而憤怒。楊戭目中冷芒閃動,上前一步將她擋在身後。紀爾嵐警惕的看著黑袍男子,緩緩收緊手中的骨刀,提唇笑道:“你要殺我?哼,也要看閣下是否有這個本事。”
那人聞言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不,我現在已經改變主意了。”他牽動馬身在原地走動幾步,又說道:“看你近來的動作,怕是不久之後就要去往靖國!我在靖國等著你,到時候,一定會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發生,保準你不會覺得寂寞。”
“靖國?”紀爾嵐目中寒光一閃。“你是靖國人?”
“那群老傢伙不想讓你回去,我原本也是這麼想。不過現在,我對你抱有很大的興趣,你可千萬不能讓我失望……”
“你是……”紀爾嵐震驚的看著眼前的男子,一種猜測浮上心頭……
那男子卻不回答,只是哈哈一笑,掉準馬頭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