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夫人暗中觀察皇帝的臉色心中發苦,宋家本身已經岌岌可危,太后自己一身麻煩還沒有解決,此時也沒有多餘的閒暇來管他們,所以打算老老實實不想引起皇帝的注意,偏偏這個時候,紀爾嵐跳出來揭露自己的生母是靖國人,再一次將宋家推到了皇帝眼皮底下。
這也是當初宋老夫人不肯透露宋展婚配的訊息,宋家是什麼位置,如何能去娶靖國的女子為妻,而且,看那信中所言,那女子的身份似乎十分不簡單。如此一來,皇上難免對宋家更多了幾分敵意。“臣婦若是得到訊息,第一時間進宮稟告皇上跟太后娘娘。”
皇帝不置可否,宋太后又說了幾句家常話,便讓宋老夫人出了宮。上了馬車,宋老夫人長嘆一聲,硃砂替她細細揉捏著腿,說道:“老夫人是太后娘娘的親姨母,多做幾步攆轎又能怎麼,何苦受這許多勞累,回頭幾日都緩不過來。”
宋老夫人知道硃砂不是沒規矩,是心疼她的腿疾,也不責怪,只說道:“規矩不能錯。”
點墨在另一側為她打扇,說道:“老夫人,您說……那位紀姑娘,當真去靖國找那人了?”
宋老夫人若有所思,她不由懷疑,紀爾嵐這是故意為之,想攪起宮裡這攤渾水,讓渡王一方從中受益。可對方真的去靖國了嗎?還是得到了風聲隱藏起來了?她搖搖頭,說道:“拿不準,雖然她是要幫渡王,但渡王不想讓她身臨危境,將其送走也是有可能的。”
“這麼說……渡王爺與紀姑娘當真是有什麼了。”點墨有些詫異,說:“她還真是個不怕人戳脊梁骨的,誰家的閨閣千金不在意自己的名聲呢?她,就這麼大搖大擺的與王爺走在一處。”
硃砂卻說:“那些在意名聲的,其實不過是因為自己沒有太大的本事扭轉命運罷了。一舉一動都要捏在旁人手中,受禮教束縛,自然要小心翼翼,否則便有可能粉身碎骨。紀姑娘就不一樣,她一身本領,比男子又差什麼?被人戳脊梁骨又能如何,會少塊肉嗎?誰又敢指著她的鼻子說閒話?我看,她是個活的明白的。”
點墨詫異的看了一眼硃砂,硃砂也反應過來,連忙對老夫人說道:“奴婢不過胡說的,老夫人別生氣。”
宋老夫人怔忪的看了她一會,長吁一聲,道:“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她的確活的自在,京城諸人嘴上指指點點,只是心中誰不豔羨?只不過沒那個本事像人家一樣,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罷了!”
硃砂從小跟在宋老夫人身邊,見識的多,見地自然與旁人不一樣,但方才她也是一時說溜了嘴。見老夫人沒有怪罪,鬆了口氣,說道:“只是,她知道自己是宋家的女兒,卻還明擺著要幫渡王爺,老夫人,您心裡?”
硃砂話說一半,宋老夫人也明白她的意思,說道:“宋家對她一無養育之情,二無教養之恩,之前她有難之時,更是不聞不問。如此,又有什麼資格要求她對宋家有所顧慮?”
皇上還是她的親外甥呢,多年的維護又換來了什麼?何況毫無恩義往來的紀爾嵐。
幾人一時沉默,宋老夫人心口愈加沉重。宋家原本子孫就少,這一輩竟還是女兒多,大房除了宋玉衡宋瑤仙姐妹,兩個孫子都似藥罐子一般。二房多年來只得了宋玉凝一個。三房……她最心愛的幼子,在最意氣風發的時候丟了性命!難不成,這都是報應?
蘇貴妃死了,現在她的兒子拐了宋家的女兒來對付宋家……是不是報應?宋老夫人猛然咳嗽起來,身邊兩個丫頭嚇了一跳,連忙端水遞帕子。
宋老夫將帕子上的猩紅攥在手心裡,對兩個丫頭吩咐道:“不準對旁人提起。”
點墨和硃砂對視了一眼,連忙答應。宋老夫人緩了好一陣,突然問硃砂道:“讓你叫人去打聽的,衡兒的頭顱此時被收在何處?”
硃砂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皇上說示眾三日,此時已經被取下,與其他死囚犯的屍身一起帶到亂葬崗埋了……”
宋老夫人心頭狠狠揪起,默了半晌什麼都沒說。宋玉衡的事,街頭巷尾傳的沸沸揚揚,可她的親生父母卻對她的事避之不及,半個字都不敢提起!連屍身都不敢收回,只能仍由她的身體曝屍荒野,頭顱與窮兇極惡的罪犯混雜掩埋。
都是報應!
壽坤宮中,送走宋老夫人的太后和皇帝二人,此時還正相對而坐。可她們之間,毫無母子間的親密互動,甚至連一絲友善都欠奉。整個內殿之中,明明坐著整個大安最為尊貴的兩位,卻靜默的仿若無人。
太后垂了垂眼眸,揮揮手讓一旁侍候的宮人都退下,然後露出無可挑剔的笑容,說:“現下無人了,皇上有什麼話,便直說吧。”
皇帝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目光閃動,緩緩開口道:“母后可知此次渡王遠赴雁蕩山去接二皇姐回宮,是因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