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旺是個手腳麻利的,應了活兒就帶著耿榮一道進了小廚房將春歸和蔡氏昨晚上做的吃食抬到鋪子前頭。只開張過一日,櫃檯處的賬目還不算多,當日春歸為了方便,只記收入,支出這頭都在她腦子裡,手頭上的銀子少了多少那便是花了多少。
大門一開,立刻就有三兩結伴的進來。柳家旺媳婦兒穩坐櫃檯,本就幫襯過半日,這流程當日春歸又是細細說過的,挑碗碟,吃食,收銀錢,一套下來得心應手。
柳家旺更是,做過夥計跑堂,嘴巴靈巧得緊。讓春歸意外的是那新來的耿榮,被柳家旺提溜著說明上下兩層樓的規矩後,這孩子嘴巴跟練家子似的,逮著一個進門的便喊:“這位爺今兒好氣色,大早上想必吃過飯了吧,來碗羊奶芋圓丸子解解膩,那白瓷點梅花的正好跟爺這身衣服配著呢!”
幾句話就把客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春歸看得一愣一愣的,這孩子怕是才剛知道什麼是芋圓丸子呢吧,便隨口就來。
這近一年的逃難想必是吃了不少苦才有這等機靈勁兒。
蔡氏也在旁看著,攏了攏鬢角的頭髮寬慰道:“放心了吧?”
春歸嘆了口氣:“幸好咱們熬過來了,知行幾個若是也跟這孩子一個樣,我怕是要懊悔死了。”
她嘴上說的是熬過來,心裡卻在慶幸幸好她穿到了這具身體裡,不然衝著柳家本家那沒皮沒臉的勁兒,這幾個半大孩子在這世道未必不被磋磨成耿榮那般。
還有祁佑,被逼到絕境便憤世嫉俗,想到如今能這樣平和地過日子,已經是她所慶幸的了。
祁佑送完孩子就回來,不比知行跟周晗兩人日夜顛倒地補功課,溫了一個時辰書後他便進了後廚。
春歸正在炸番薯丸子,跟在小涼山一樣,好些個員外郎都要買些丸子帶回家哄哄孩子,這丸子就賣得快些。
今日耿榮那慘狀還真把她給刺激到了,想到自己養出來的孩子若有一日到這地步,她怕是要瘋了,還是儘早掙上夠夠的銀子吧。
她想得出神,連祁佑到了身邊也沒察覺。
祁佑看了一會兒她那神遊天外的模樣也不打擾,徑自拿起一旁蒸熟的番薯,剝皮碾爛了加白糖和玉米粉,再將磨成的番薯粉加水揉團掐成小劑子,動作行雲流水。
芋圓丸子得春歸自個兒上手,他也不管那些小劑子了。
等春歸反應過來,手頭上的雜活兒早就被清了個遍。
她愣愣地看看祁佑,又看看底下兩大盤子的番薯泥,竟也沒有發現什麼時候過來的。
“怎的不繼續看書,這活兒我自己也能幹。”
趁她說話的功夫,祁佑又接過了她手裡的漏勺,將油鍋裡的丸子撈出來瀝油,漏勺小,丸子又大,一次也就撈個四五個。
一趟一趟地撈費心費力,之前她做的時候既要小心鍋裡的熱油,又要擔心丸子滾圓掉了出去,可祁佑手卻安安穩穩的。
他分出眼神轉頭看了她一眼,分明有一絲無奈的意味。
春歸知道拗不過,也就不說話了,只一旁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人挺直了脊背,手指扣緊漏勺柄後泛出手背的青筋,側面的頜線乾淨明朗,整個人精瘦又已顯凌冽氣勢。
如今若是放出去找姻緣,不消半日,門檻怕是要被踏破了。
這樣的人,卻大有一副整日陪她耗在廚房的架勢。
春歸垂下眼,不自覺地緊了緊手心。
“春姐可有心軟?”
春歸猛地抬眼:“……啊?”
祁佑手裡不停,卻分出一道眼神看了看她,面上只淡笑著:“我預想的是溫水煮青蛙似的煮著春姐。”
春歸眼裡閃過一絲疑惑,對上他的目光後又幡然醒悟。
她囁嚅著:“……與我心不心軟又有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