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夏季本就悶熱,蟬鳴了一個正午,前頭鋪子裡的人也燥得很。好在一入夏,春歸便叫耿榮幾個在門窗處擺放了綠植,一來遮一遮外頭進來的陽光,二來看著也清爽些。
喝一碗放涼了的羊奶糖水,吃上一碗酸酸甜甜的梅子醬雙皮奶,再同一道來的客人說幾句話,論一論鎮上的新鮮事兒,說得累了再上二樓畫畫扇面,題一題詩賦,閒人的日子便是這般無趣有趣地交雜。這兩月客人們也都早已適應了這樣的閒適日子,有這麼一個好地兒作上一個安樂窩,誰不高興呢!
今日還是照常這般,樓上樓下正各吃各的各玩各的,除卻這幾日的點心有些少,叫他們嘴裡寡淡些外,題詩作賦這等興事卻到底合意的。
從二樓望下去,正巧看到春歸從小門那兒穿過來呢,立刻就有人叫住了她。
“越娘子!喲!後頭不是送羊奶的小哥兒嘛!可是送了足足的羊奶來堵我們的饞蟲了?”
這一說,另幾個也念著羊奶點心的也嚷開了:“越娘子!咱們可好幾日沒痛快吃上幾口了,可都攢著勁兒呢!”
後頭跟著的李志高儘量擺出一張笑臉應了眾人的招呼,心中複雜萬分。
這兒多的是家中有生意的,也都明白偶有缺貨少物的時候,因而春歸園裡偶爾少了些備份的吃食也都能理解,反正該享的樂也沒少半分就是了。
只是任誰也沒想到,春歸下一句開了口便叫他們大吃一驚。
春歸朝眾人福了福身,從一樓掃至二樓,面上輕輕地笑道:“這兩月勞煩各位捧場,只近日離家中兩個弟弟上京都趕考的時日越發地近了,家裡有好些東西都還未備好,因而同各位告半月假可好?”
她細想過,給知行祁佑準備上京趕考物件充作關鋪子停業的理由最為妥當。
她說話聲輕輕淺淺的,面上帶著懇切的笑,還不等眾人反應,又朝櫃檯處的柳家旺媳婦兒道:“為表歉意,今日的茶水點心給大家免了,提前付了銀錢的可到柳嫂子那兒拿回去,小廚房裡的吃食大家隨便吃!”
這話剛落,鋪子上下兩層的客人齊齊噤了聲。
個個你看看我我望望你的。
這……越娘子還是這般任性啊……
前頭為著蔡嫂子成親那也就算了,畢竟那會兒也正忙著鋪子開張一事,如今為了兩個弟弟的科考竟要停了鋪子,敢情這越娘子是一心只能做一樁事兒啊……
有人算了算日子,今日七月十四,也是,再過上一兩個月,鄉試的日子就到了。
此刻個個心中都有些悵然,本以為能敞開肚皮吃上了,卻不想人家是要關鋪子。
心中不捨,可偏偏人家理由正當,春歸在這開了兩月的鋪子,疼惜幼弟幼妹,愛重兩個好才學的秀才爺是出了名的,將心比心,若是自個兒家裡有兩個板上釘釘能高中做官的孩子,他們這些人怕不是得把一顆老心給高興化了,吃喝用度都得細細琢磨好了才罷。。
還不論這兩層樓裡好幾個老爺家裡的不抗事兒的兒子連秀才都是買進去的。
“……越娘子當真只關半個月?”
終於有人開了口,語氣有些不確信。
春歸淡淡地笑著:“最長半個月,若是早早安排妥了,三五天也是行的。”
若背後算計那人沉不住氣,見她一關鋪子就憋不住冒頭亂竄,那時限只會更短。
那人一哂:“我們也不是催促,誰都知道科考是大事兒,這一去好幾月,吃穿用度當然得好好備足了。只是咱們這也是來慣了的,這忙不迭地要關半月還真有些不適應。”
“是呀,我這日日都來坐上一個時辰都成習慣了,猛地不來一趟難受該難受得緊了。”
不說春歸,就是柳家旺夫妻兩個,還有跟在後頭的李志存也感念起這些人的捧場,心中不免痛罵那背後搗亂之人。
春歸心緒複雜,開鋪子是最易紮根生唸的行當,這偌大的鋪子,還有來鋪子的人,無一不在時刻處出深厚的情誼,叫她也放不下。
她長嘆一聲,重新朝眾人笑道:“那各位趁今日好好吃上一頓,我在去廚房現烘幾盆子肉乾跟番薯丸子來,過會兒回去時每人都帶著回去,還是一樣的,今日所有吃食都不必付銀錢,就當是咱們春歸園給各位的賠罪!”
她這一說完,在場的人情緒也都鬆快了幾分。他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何況春歸又做到了這份兒上。
“那先謝過越娘子了!我家那小子平日不愛吃肉食,倒是好越娘子的手藝,我本也想今日再給他帶些過去的。”
還有人偷偷說了句:“說老實話,越娘子雖做生意任性了些,但到底是個實在人,沒有那生意人的俗氣。”
在座的不乏生意場上的人精,見狀也是嗤笑一聲:“不然你以為我們這幫老傢伙怎的樂意往這兒跑。”吃喝玩樂奔在一個舒適,地方舒適不說,這地方的人也得合了眼緣才是。
“那是那是!”
春歸跟李志高兩人再退出鋪子,回到小院兒裡,終是吐一口氣。
春歸面上有幾分疲憊:“關停鋪子的事兒就定下了,李二哥,你回去後不必將這訊息瞞下,有人問起不收羊奶的緣由,你就大大方方將關鋪子的事兒透出去。”
她按了按眉心:“叫這四鄉八村的都知道最好。”如了李蘭跟蔡紅雲的意,這訊息也會傳到背後那人耳朵裡。
李志高見她如此神色,也嘆了口氣:“你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想了想他還是添了一句:“若是累就先休息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