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窯這邊已安穩了下來,鎮上春歸這兒卻是急得要命,雪一會兒大一會兒小,一上午的功夫就這麼過去了。
她將將帶去的半鍋餃子跟兩大桶糖水,這分量最多也就撐足這一日,那官窯雖有了雛形,卻也不能穩妥地遮風避雨,若一味地耗在那兒,難保不會出事兒。
她坐在正堂處等著,蔡氏已被她安撫著去了房間休息,而耿榮和柳仁卻是不好糊弄的,特別是耿榮,他是一年前一道奔逃的流民,對著天災最是感同身受,此刻也只願陪在這兒等著訊息。
“春姐,祁佑哥和知行哥聰明,又有你送去的糖水點心,我看這天色最遲到明日風雪也就停了,一日一夜過去,明日我再找了人手一道過去接應,你別太著急。”
春歸扯了扯嘴角,應下耿榮的勸慰。這傻小子,天災不比人禍可避,祁佑知行再聰明,卻不比這一場雪來得迅速,壓根避無可避,風雪明日才停,這中間若是出個什麼差錯,他二人又如何算到。凍天雪地,毫無法子可想,只能一味地求著不要撞上什麼風險。
不然她也不會這麼著急了。
而沒一會兒果真眼見著風雪漸小,正當三人才露出些微喜悅時,門口突然傳來幾聲拍打。
她神色一驚,作勢就要起身,卻見耿榮早已快跑了過去,連長靴都沒來得及穿,就踉踉蹌蹌地在雪地裡奔走。
開啟門一看,卻不是祁佑與知行兩人,一個家丁模樣的小青年裹著厚棉衣正跺腳呵氣,見了耿榮也不認生:“阿榮!快快與越娘子說,兩位大人徵用了我們家老爺的私窯,想來要將那些流民安置在那兒,裡頭木柴炭火什麼都有!我家老爺趁雪小了些叫我過來傳話,叫她不必憂心!”
耿榮被這一連串話蹦得一愣,反應過來才認出了眼前這青年:“……你是洪老爺家的?”
“對對對!我話帶到了啊!趁雪還未下大,我先回去了!”
那小子又趕緊撐了傘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耿榮也不敢耽擱,立刻把門一關,邊跑回來邊道:“春姐!有避難的地兒了!那鎮郊的私窯被祁佑哥徵用去了!那地方吹不著風淋不著雨的,安全著呢!”
他高興地跑進來,差點一腳滑了,還是柳仁將將接住了。
院子也並非大得離譜,那小子說話聲兒又大,春歸自然聽得一清二楚,徵用了私窯,不拘是祁佑知行叫他來報信兒還是那地主老爺思慮周全來寬慰寬慰她,這算是一個天大的好訊息了!
那地主老爺跟郭傢俬交甚篤,也是個信義之人,那窯洞造得寬敞又嚴實,她去過一趟,自然知道這窯洞的好處,如今又聽那報信的小子說裡頭東西備得齊全,這顆心如何不定下來!
如此只待雪停便好了!
她坐回原位,心口憋著的幾絲憂慮總算吐了出來。
還有小半月功夫就要過年,誰能想到竟還有這一難。
春歸不是走一步算一步的性子,居安便思危,何況今日這樣的境況之下。
前頭的危機暫且緩了,可因這次危機連帶出來的問題也不小。
祁佑跟知行用徵收窯洞工人的名頭保障了這些流民的生計,而那房子一塌,流民的安頓又成了一大難題,又是將近過年,想來這小半月兩人的日子也不會好過了。
她能想到,祁佑跟知行必然也能想到了,春歸嘆了口氣,只等到時兩人回來再細問問打算吧……
她想得沒錯,那私窯裡一眾人換了夾襖夾褲後,祁佑與知行便將如何安頓的問題擺到了檯面上。
房子自然是要建的,而這兒攏共二十多戶人家,就是建造最簡單的青瓦屋,刨去工人的工錢,少說一戶就得近十兩的銀子,二十來戶就是兩百多兩銀子,這筆銀子換作一年前是鉅款,到今日,有俸祿有京都下來的分紅,還有皇帝的賞賜,之於他二人來說已可隨意掏出,何況也用不到他倆的私賬,報到上頭由官府另外撥出也簡單。
銀錢到底是小事,建造工作等雪停了,哪怕將窯洞那邊的程序停了,也可隨時提上日程。可一說到這兒,這群鄉民卻個個不太情願。
“大人,您給了咱們一條活路,咱們都怕回報不及,怎的好停了窯洞的活兒去建屋子,不成不成!”
“對啊,大人!咱們的屋子不急,先將窯洞建了吧!”
一張張面孔都如此赤誠,叫祁佑跟知行哭笑不得。
知行搖了搖頭:“我且問你們,若不建房子,你們這大冷天的住哪兒?”
一眾人面面相覷,有個膽子大的倒是躍躍欲試地想開口。
“可大人,就是今日開始一刻不停地建房子,咱們造房子的這些時日不也是沒地兒住嘛!那還不如一鼓作氣,等窯洞建好了再做打算。”
這一句話說出口,其餘的人跟得了明招似的,一個兩個地也開始附和。
“誒!這說得對!咱們好賴要漂這麼一陣兒了,索性就漂久一些,不耽誤咱們縣裡的大事兒!”
這話說得知行祁佑又是一陣無奈,祁佑索性拉下臉:
“儘早一日造了屋子,你們便可早一日安穩下來,安安心心地到窯洞那兒忙活,否則身無安處,我如何信你們能齊心幹活兒!”
“這事兒放至年後,不用再提,至於住所修繕完畢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