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雖是個例,但惰性與貪念是最經不起放縱的,有了一個就有第二個,哪怕是心性堅定的鄉民,在如此情狀下不免生了怨氣。
而此刻調動鄉民們的積極性,叫他們實打實地參與進這場內查,既是監察也是自省。
知行作勢就要起身。
春歸趕緊把人攔住:“你這會兒要去哪兒?”
知行面上一陣怒氣,強忍著道:“自然是先將這些偷奸耍滑的人給抓起來,好好懲治一番,再將嫂子說的法子實施下去。”
他看了看春歸,沒忍住繼續道:“嫂子,不是我氣性小,咱們兩年前便見識過柳全柳貴那樣的人,可那些人的可惡也不亞於柳全柳貴!甚至更叫我生氣!”
他一通的抱怨,聽得春歸也不由得嘆氣,誰說不是呢。
柳貴柳全就是泯滅良心的小偷小摸之輩,知行跟祁佑心裡全是厭惡跟恨意也是正常的,恨過了出了氣了,心頭也就舒服了,而這幫鄉民們卻不一樣,祁佑知行連月來一腔心思都在官窯跟他們身上,不論是定工錢還是叫人定期檢查身體,一項項指令下去都是掏心掏肺地替他們著想,如今這些人裡卻出了反過頭算計他們的貨色,這不僅僅是叫他倆覺得可惡了。
春歸看向一邊微微低頭的祁佑,知行何嘗不是跟剛剛的祁佑一樣……是覺得失望了。
一腔心意付諸東流的失望。
建立同他人的信任,憐憫,慈悲何其艱難,偏偏這些人輕而易舉地打破了兩人用幾月時間建立起來的情感。
她與郭如意各扶著兩邊,先將人給拉住,心裡微微嘆氣
“我知道你有氣,但此刻既是清楚了鎮郊的事兒,又暫時有了管制的眉目,就好好坐下來,別忙得團團轉的,你性子一急,到時又手忙腳亂。”
知行面上一頓,想到自個兒的性子,也止了步子。
春歸繼續道:“何況我只是粗略地提了提那法子,具體如何細化還要看你們怎麼商量,你現在就過去了,橫衝直闖憋不住火氣又拿不出章程,那也沒用啊。”
她邊說邊將人拉回原位。
知行皺著臉吐了一口氣:“嫂子說得是,可我還是有些忍不住,這做了官反倒時時瞻前顧後,還不如從前。”
“當初受了那常福滿主僕的算計還能敲鑼打鼓地過去叫嚷一回呢!”
這話裡話外,憋屈得很。
春歸不由得跟郭如意對望一眼,笑了出來。
“那自是不同的,如今你們是縣老爺,不論年歲,都是這兩縣的青天老爺,大局為重,走一步想三步,哪還有以前這麼放肆的時候。”
她有意打趣道:“你此刻倒是寫信去問問周晗,看他如今還敢不敢敲鑼打鼓給你們出氣了?”
知行聞言便氣癟了,又安安分分地坐在椅子上。
見他乖乖坐下了,郭如意又適時在他跟前稍稍攔著,春歸才鬆了口氣。
終於也能分出心神看向從剛剛開始就沒出聲的祁佑。
這人已然沉默了好一會兒。
祁佑卻似有所感,抬頭眉眼一彎地朝她笑了笑,繼而開口道:
“春姐說得對,既是出了那差錯,也不急在這一時,好好將法子給制定下來,確保日後的安穩才是正理。”
這會兒他已恢復了原來理智鎮定的模樣,春歸心頭一鬆,走到他身邊坐下,也展了眉。
“這窯洞裡如何處置管制你們比我清楚多了,也不必再發愁,總歸你們如今說話就是指令,也不好說真要嚥下這口氣,不然自個兒心裡不舒服,對其他鄉民也是不公平。”
她偏過頭握住祁佑的手,眉眼溫柔地望著他:“只要是別再鑽了自個兒的牛角尖就好。”
她一番言語裡,面上看從頭至尾都是在給這一場荒唐事想法子指路子,而細細一琢磨,都是對兩人的開解。
為官之路孤獨者甚多,志向,政見不一,便能走出千百條道路。
祁佑跟知行已經十分幸運能一道做伴,平常時候能互相開解,可一旦兩人都鑽了牛角尖,如今日這般,那這官做了也無趣。
實在是,她也不願再看到祁佑剛剛心傷的模樣。
兩人都不是愚笨的人,自然懂春歸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