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族長整半年的不見人,此刻是被裡正硬生生拍門叫來的,來時還嘆了一路的氣,里正知曉他那說好聽是中庸,說難聽點就是膽小怕事的心性兒,只將人叫出門一道過來了。
一行人剛到祠堂,載著柳村長的驢車便也到了,柳村長顫巍巍地從驢車上下來,即刻就有一眾人上山攙扶,這裡頭只有柳村長跟族長是同一輩兒的,年歲還比他大上一些,是柳家正經的長輩。
眾人均是沒想到,柳村長竟然也來得這麼快。
柳村長一下驢車,瞧見柳族長便忙不迭地走過去訓人:“大半年的不出來,你這族長還不如退位讓賢吧!”
也不等他是什麼反應,走到春歸跟前,嘆了一口氣:“孩子啊,你是鐵了心了?那板子可不好受。柳爺爺在這兒,也能給你一個公道,咱不必受那苦。”
里正媳婦兒聽到村長這番話後也起了勸慰之心,聞言也道:“春歸,村長說得不錯,咱們都向著你呢!”
春歸卻微微一笑:“村長爺爺,我自己有數的。”
到了這境況,她再不趁勢將柳貴這樣的人連根拔起,往後指不定有多少麻煩。而今日她捱了板子,便是將這樁事放大了,族長只能按照族規處置,她就是給那些心中仍有欺侮她們家無長輩的念頭的親眷們一個態度,那些人敢出來出來搶她們一分一毫,她就能拼個魚死網破!
見她是這樣的態度,柳村長無奈地搖搖頭:“爺爺知道了。”
春歸點點頭,隨即又跪直了身子,將手中的字據高舉:“祖宗在上,諸位長輩在上,越春歸今日鳴冤,一有去年大旱時柳全罔顧人命搶糧,二有今日柳貴罔顧人倫搶地。”
話音一落,柳族長面色立刻難看幾分:“春歸,今日不是說柳貴一事嗎,怎麼扯上了柳全?!”
春歸嘲諷地笑笑:“族長,去年是里正叔與村長爺爺出面拿回了本該屬於我們的糧食,您可是關了大門並未替我們一家主持正義。”
去年那事鬧得大,村長和里正到底也是饒過了柳全,而這位柳族長連面都沒露。這事本該可以揭過,可惜今年出了個柳貴,她怎好不舊事重提,將這對堂兄弟一網打盡!
柳族長被這麼一諷刺面上無光,氣急道:“你可想好了!”
春歸挺直著背,並無反悔之意。
柳族長一拍腿,氣得說不出話,柳村長閉了閉眼,開了口:“柳大,你叫人將柳貴柳全押過來,柳二……”柳村長微微停頓,繼續道:“你開了祠堂門,將春歸送進去。”
春歸是姑娘家,到底不能當著眾人面捱打。
柳大柳二兩兄弟都是柳族長家的小輩,此刻被點了名,看了看自家氣得不行的爺爺,最終還是應了。
柳二不知所措地應了聲,幾個女眷一道進門觀刑,柳表姑也跟著進去了。
春歸此刻才站起身,朝另一邊的面露擔憂的里正媳婦兒一行人笑了笑,隨即便進了門。
柳大是年輕力壯的青年,下手沒個輕重,心中對春歸雖憐惜,但板子下去也控制不住力度。
春歸伏在長凳上,一板下去已是要了牙,兩板子就冒了冷汗。想她兩輩子沒捱打的記錄就要斷在今天,這個要了命的時代!
柳表姑又是氣又是急:“柳大!你倒是下手輕點啊!”
兩人不知所措地對望,柳大下手有了幾分猶疑。此時春歸卻閉著眼顫聲道:“柳大哥,無需管我。”
十板子而已,她咬咬牙便能過了!
而正當柳大要落下一個板子時,祠堂門口突然闖進兩個嚎啕大哭的孩子。
知平和知敏趕路再快也到底還是孩子,緊趕慢趕,幾人到時,春歸早已在裡頭挨板子。
“你倆怎麼來了?你們怎麼把孩子帶過來了!”
里正媳婦兒趕緊要將兩人拉過來,可兩人當即掙脫。知平還小,知敏卻模模糊糊知道了個大概。找了一圈後,知敏牽著弟弟直奔祠堂裡。
一進門就看到嫂子臥在長凳上,早已捱了好幾下板子。
知平當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伸著小手朝春歸跑過去,蹲下來又是摸臉又是攥住春歸的手。兩個孩子一人一邊,半句話沒說,只緊緊貼住春歸的脖子大哭。
春歸已來不及顧著腰上的疼痛,起了身將兩人抱住,滿臉的心疼:“不哭不哭,嫂子不疼,不哭啊!”
觀刑的一眾人都是為人母,有的家中已有了孫子孫女一輩,最見不得這樣的情形,看得直抹眼淚。
“唉,可憐這幾個孩子,家裡沒個大人便如此被作踐。”
“知行今日怎的不在?”
“唉......今日是院試,聽說春歸一早就借了柳村長家的驢車把兩人送到鎮上了。”
剛問完的婦人一臉訝異:“這要是知行中了秀才,回來家裡有事被搶地,嫂子又捱了打可如何是好?”
“誰知道呢,反正我看不論知行中不中秀才,那柳貴柳全今日都得褪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