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足有半丈高,上頭刻著共二十四個名字,最底下一行小字鐫刻:
“慈安堂受縣中善商捐贈,於永定十五年春夏修繕,感念善商慈心,立碑以紀念。”
短短一行字,加上這名字,叫眼前看了個仔細的富戶們齊齊頓在原地。
石碑!
兩月前拿出那五十兩銀子時確實是存了些許心思,但這兩月裡,看著這慈安堂一點一點落成,看到兩縣老人家因這小小的一筆銀錢老有所養,縣風一改從前的喪氣與頹靡,在兩個縣大人的治理下一點點開闊向上,他們心中不是不動容的。
到了今日,雖心中仍有一絲期待,得失心卻也淡了許多。
眼下這一方石碑就擺在眼前,除了湧上心頭的狂喜,更是對知行跟祁佑存了更濃厚的敬重。看著雕刻精細的石碑,哪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工的,想來當日慈安堂開建時就一同準備下了。兩個大人的考量從來都十分周全。
一些心裡懷著像洪老爺子那樣受聖上嘉獎的富戶此刻心裡也沒了計較。
被聖上嘉獎是榮耀,可又有多少人能被刻在石碑上供人敬仰的!
石碑不倒,他們的名字就會被來往所有人看見,這後輩榮耀不比被聖上誇讚少到哪裡去!
想到這裡,這二十來個富戶看向知行跟祁佑的目光更是感激。
本以為此刻就是最歡喜的時候,卻沒想到下一刻知行便笑眯眯地開了口:
“兩月前已遞交了摺子,聖上應允下才備了這石碑,上所善商的慈心善舉咱們縣裡都記下了。”
站在最前的一個管事當即忍不住驚呼:“聖上也知道?”
換成平日裡,管事多嘴早被拉了下去,可此刻在旁的員外老爺竟也顧不上指責管事多嘴了,又是驚異又是張嘴,瞪圓了眼睛,連話都說不出來。
邊上圍著的鄉民們倒是一陣一陣地驚歎。
“咱們這麼小的兩座縣,竟比那繁華的地兒還要惹眼,聖上這下是要記到心裡了。”
“誰說不是呢,光是那窯洞,咱們這兒就是獨一份。”
“慈安堂更是獨一份兒!官窯其他地方都有,慈安堂你去瞧瞧,除了咱們這兒哪裡有了?”
說到興處,這幫人壓根不小聲兒,語氣裡一派驕傲,陸陸續續傳到這幫富戶耳朵裡更是一個激靈。
知行也不弔著他們,只笑道:“老爺子們替鄉里做的貢獻咱們都放在心上,該表的該賞的自然不會落下,只如今鄉親們也都知道,我也不羞於開口,官府裡確實也無甚存銀,老爺子們這一援手是切切實實幫了好一把,既如此,我也不能薄待,一早就上摺子表明,石碑也是當時開始準備。”
一番話說得分外懇切,聽到眾人耳朵裡就更叫他們感懷。
富戶們眼眶微紅地看著兩人,就差將心窩子掏出來再表一表衷心。
“大人啊,咱們.......咱們這也沒做多少.......”
若說前一刻還有一絲一毫的得失心,這會兒就通通散了個乾淨,甚至有生了羞愧之心的。
他們當初主動付這銀錢是存了什麼心思他們自個兒心知肚明,論兩個大人的聰慧,也未必不清楚,可饒是如此,卻還是當日就上表摺子替他們討來了這份榮譽。
何況他們也就拿出了區區五十兩,五十兩銀子換來聖上的記名,石碑上的紀念,鄉親們的感恩,這已是他們這輩子做得最划算,也最虧心的買賣!
當即就有老爺子反應過來,擦了擦眼睛道:“大人,當著鄉親們的面兒,我老頭子放下這句話,若是鄉里還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大人儘管提,我這輩子缺什麼都不缺銀子,臨老臨老,能回報鄉里一二就是萬幸了!”
有了頭一個開口,剩下的就都接二連三地跟著張了口。
一時之間,院子裡分外熱鬧。
知行跟祁佑像是早就知道了這場景,面上並未有多訝異,只淡淡地笑著。
待眾人表完態,知行才又道:“松虞兩縣能有各位老爺子如此善心仁德,何愁無繁榮之相!”
一句話又將眾人的情緒挑高。
這石碑最終立在了慈安堂正大門附近,來往人隨意一眼便能瞧見。但凡路過的都免不了說起這石碑的由來,而上頭赫然有名的老爺子們時常可在這慈安堂裡見到,有時來送些米麵,有時來同這裡的老人家說說話,聞著裡邊的桂香,吃著軟糯的點心,久而久之,甚至也萌生了在這兒過一過晚年的念頭。
這些都是後話。
慈安堂後,知行跟祁佑的一干政事都以圓滿結尾,官窯裡的一干瓷器被墊了軟布乾草,再木箱裝置後通通運到了馬車裡,存放多日後,終於也迎來了奔波之日。
幾道摺子先行,藉由官道專人一層一層遞交到京都,而祁佑與知行也後一腳預備著上京。
因有前一月的鋪墊,幾個孩子多少都能接受,前頭鋪子又正式交由了耿榮柳仁,幾處鄉里不論是番薯還是各式蔬菜瓜果兩人都有成算,又有志高陳氏兄弟幫手,家中也有蔡氏夫婦倆管著,春歸跟郭如意毫無後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