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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裡一瞬寂靜,只有從外邊圍牆處傳來幾聲零碎的路人說話。
頭一個呆愣的便是知行,他嚥了咽喉嚨,看著祁佑的眼神既困惑又有時而的驚喜,兩種情緒兩廂夾擊,他沒能說出一句半句的話來。
只春歸,在他提起京都慈幼堂時腦海中便一閃而過捉摸不到的訊息,而這道訊息在他說出下一句時驟然清晰。
將下無供養的老人歸置到一起……
不就是現代的養老院嗎……
她立刻看向他,眼裡俱是震驚。
養老院……祁佑竟能想到養老院……
“免去了你每日奔波在路上耗費的時間,又恐時常管顧不到,若是將老人家全數集合起來,俢一個如同慈幼堂一般的大院,僱傭虞縣收入本就微薄的婦人家照料。你只需定期過去瞧上一瞧,大不了用去整整一日,請了人一道照顧,你再一道看望回訪,有何不可。”
祁佑在三人震驚的目光中緩緩道來。這一想法他昨日聽郭如意前來傾訴時便有了個前章,後來同春歸在房中細細說起虞縣人口分佈時更是篤定。
虞縣除了孤寡老幼便是婦人家,婦人們身無長物,收入微薄,以至身側孩子大多也過得艱難,不若趁這一趟供了一門生計,做不做隨意,然不論如何,窮苦之下總有人出來應承下。
幾人聽著他慢慢說來,眼裡的震驚絲毫未褪。
直到他停下話頭,知行終於找回了聲音。
“……老……老人家會否願意?”
祁佑笑了下:“鰥寡孤獨,哪有什麼可選的,若是有不願的,也不會應下你這七八日的探訪。”
知行半垂下眼沉默,這幾日幾乎所有老人家都對他感恩戴德,哪怕他第二日探訪的是另外幾戶老人家,前幾日看望過的老人也總能摸過來同他說上幾句話。一來二去,便越拖越久。
官府出資供養已是聞所未聞,何況年老者的寂寥非常人所能體會。
“之前那兩個病故在家中的老人家應是給虞縣一眾老人敲了一記警鐘,老人家不比年輕人的膽量,想來也是嚇到了。趁勢將這一決策落下,正好能寬慰一二。”
“兩百餘人裡除去一半的老人夫妻本就有了伴兒可互相照應,剩下百來號老人家數目也未多到離譜。”
“只是……”
說得正順,祁佑卻又一轉折。
春歸聽了好一會兒,心內已對祁佑這深諳人心之道再三驚訝,又對他超於常人的設想所震驚。聽到這句“只是”後又忽的想起昨晚上他是說過一些模糊的弊端。
這一句也是將知行夫妻倆的心吊了起來。
祁佑低嘆道:“你得知曉,雖有慈幼堂在前,但這畢竟是前人從未試行過的。昨晚我曾同春姐說起,雖建造宅子容易,但從構想上看這是一項極大的工程,定要上報朝廷。一旦上報,朝堂官員眾多,定然有一二守舊的,或是因窯洞一事心有嫉恨,窯洞那事得了聖上應承無可說,難保不在這一事上壓你一頭。”
他們身居地方,是受命於聖上的小小臣子,廟堂之上未與眾多官員接觸,加上窯洞一事已然風頭過盛,這事兒若是報上去,不論是否出於真心考量,幾處人反覆斟酌議論,京都往返又耗費良久,一拖再拖,知行身上的擔子還不知要壓多久。
而這事最怕一個拖字。
知行已然皺了眉。
“還有一點。”祁佑繼續道:“這七八日你將一眾老人家探訪了遍,銀子也撒得差不多了,建造這收容院子耗費不在少數,又有後續僱傭婦人,工人一干銀錢。我昨夜算過官府存銀,怕是不夠的。”
祁佑已前前後後全數過了一遍,幾處憂慮此刻全數說明也只是為了能想出一個穩妥的法子,只是他沒想到的是在他看來需得細想的幾處在知行看來絲毫未在意。
他還未說完,就見知行猛地拍了一把桌子:“怕他們做甚!咱們先建了就是,等建得差不多了再報上去!”
“春季考核早就過了,除了縣試在即,州府裡會派來一兩個主考官,可那也不是盯著咱們政績的眼睛。”
祁佑霎時沉默,看了一眼同樣無話的春歸,又認真瞧了一眼知行的面色。
“你是要先斬後奏?”
知行立刻點頭,面上毫無怯意:“自然,整個縣都由我管著,我動點土建個大院又如何,到時建成了,將人都安置進去,總歸不會出什麼紕漏,等安置完了再一同上報就是!”
祁佑定定地看著他,神色不似作偽,他是真打算先動土後上報。
看春歸跟祁佑不吭聲,他笑了下:“之前是沒法子,現在祁佑都想出了這麼一條好路,我還憂心什麼。”
“那這建大院的銀錢呢?你是打算從私庫裡掏了。”
這回不等知行應聲,一旁的郭如意截住了話頭:“銀錢是最簡單的小事,咱們別的沒有,銀子要多少有多少。”
她本就與知行是恩愛相成的夫妻,此刻見他恢復了原樣,又有好法子可解了眼前的難題,自然怎麼都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