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哥哥你怎麼了?”
又是清脆的呼喚聲,好似捂住口鼻的破布被人取下,李平鴻可以再次呼吸。他貪婪得大口大口喘息著,那聲音,竟微微有些恐怖。
李平鴻又看向了李青衫,他的小手依舊緊緊拽著自己,好似生怕什麼時候自己將他丟到街頭,再次令他成了野狗也不如的苦命乞兒。
可李平鴻的臉上再次流露那溫暖的笑容,可這一次,李青衫卻是皺著眉,水汪汪的眼睛裡頭滿是擔憂。
“走,去見一下母親。”
李平鴻牽著李青衫的小手走進了佛堂,才進佛堂,眼前一幕令李青衫情緒崩潰,再次哇哇哭出了聲。李平鴻頭微舉,眼淚也難抑制得自眼角淌出,滴落在佛堂內的石板上。
那高近三丈,由漢白玉雕刻的菩薩臉上,無悲無喜。在佛像前邊,一條白綾懸掛樑上,有個衣著華麗得體,妝容精緻的婦人就掛在白綾上。她的身子已經不再搖晃,她的眼未閉上,就那般同佛像對望。
此刻的李平鴻若行屍走肉,腦中再次空白。他機械得扶起那被踢翻的凳子,踩上凳子後又將婦人從白綾上放下。
佛堂裡頭沒有草蓆,每日打掃,石板倒也乾淨。
李平鴻將婦人平放在了石板上,又將一個跪墊挪到了婦人的後腦位置,作枕頭用處。
李平鴻跪倒在了石板上,不知是這石板質量不如李家之主屋內的地磚,還是因為這一跪太過用力,那石板再李平鴻跪下的剎那,碎裂。
又是“咚咚咚”三聲響,李平鴻額頭的傷口又擴大了幾分,血甚至順著鼻樑流淌下來,隨後滴落,髒了乾淨的文士白袍,也令佛堂多了血腥味道。
“青衫,給娘磕頭!”
李青衫的臉本就因為受傷有些扭曲,如今哭得撕心裂肺,那樣子更加難看,甚至醜陋。
他很聽話,聽到李平鴻讓他跪下,他也是撲通跪倒在地,隨後一連串的“咚咚”聲伴著嚎啕的哭聲在佛堂內闖蕩。
“娘,娘,娘······”
同樣陌生的字,李青衫一邊磕頭一邊喊著。
他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否安在,可他一人流蕩,與孤兒無異。因為李平鴻,他有了家。可還來不及去適應“爹”這個字,如今也再沒機會讓婦人聽到他喊“娘”,隨後讓這婦人回應他。
這回應可以是不屑,可以是厭惡,可以是憎恨。
可惜啊,不會有回應。
李青衫突然自地上起來,一把抱住了李平鴻算不得堅實的手臂,那眼淚鼻涕就直接蹭在了白淨的衣袖上。
他的嘴裡頭含糊不清,不斷念叨著:“哥哥,哥,哥哥,我,我,我又成孤兒了,我,成,我孤兒了······”
話在重複,斷斷續續,伴著哭咽聲。
李平鴻再次將他摟入了懷中,用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沒有安慰言語,只是這般拍著這孩子的後背。
李青衫突然覺得腦袋有點微微涼,他停止了哭泣,抬頭望。一滴眼淚自上方滴落,直接滴落進了李青衫那只是淤青沒有腫脹的眼睛。眼淚滴進眼中,乾澀難受,可李青衫依舊看著這個男人。
男人在哭,沒有發出哭聲,他的臉上也沒有表情。可眼淚就那般一滴兩滴三滴,不斷自眼角滑落。
“青衫不怕,哥哥在,李家就會一直在。你有家,還有兩個哥哥,沒有人再敢欺負你。”
李青衫抹去了臉上淚水,掙脫了李平鴻的懷抱,又是抽咽幾聲,隨後眼神堅定,道:“哥哥,我,我,青衫想學本事,青衫想,青衫想以後保護哥哥。”
李平鴻的臉上再次換上了那溫暖笑容,他用手撫摸這李青衫的腦袋。因為傷太重,這枯草般的頭髮還未清洗,摸上去也有些油膩。
李平鴻全然不介意這些,他語氣溫柔,如大年初一寒風中的暖陽,道:“青衫想學什麼?你喜歡刀,還是劍?”
“刀,我要練刀,我要把要傷害李家的人一個一個,一個一個,全部殺死。我要把要傷害李家的人,一個一個,一個一個······”
李青衫牙齒恨恨咬著,字從牙縫中一個一個吐出。這不該是一個十歲不到的孩子該有的樣子,可李平鴻卻依舊眼神溫柔看著這個孩子。他點了點頭,回道:“好,我們就學刀,學能殺人的刀。可是啊青衫,你要學刀,也要學文認字。以後哥哥教你學文認字,讓你小哥哥教你學刀。”
李平鴻沒有帶李青衫去他三弟住處,後來他自己一人去了李雲鴻住處。果然,這小子傷雖未復,但早早沒了影子。在他房間的牆上,用刀刻下了一句話,李平鴻不知道這句話是刻誰看的,但看到這句話,李平鴻的臉上,終究是真真正正有了笑容,那笑,如陽光燦爛。
“死生一度人皆有,且須一盡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