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得京師內城的時候,早已過了子時。
雖說京城沒有宵禁,可大半夜的,又是大風大雪,路上實在冷冷清清,並沒有幾個行人。
裴繼安熟門熟路,很快找到了驛站,眾人總算安頓下來。
一夜無話。
次日醒來,因正值休沐,各處衙門都不辦差,裴繼安特地同鄭氏打了個招呼,交代自己午間不回來吃飯,晚上也未必回來,叫她不必擔心。
他想了想,猶有些不放心,便又囑咐道:“此處官驛就在桑家瓦子邊上,嬸孃同念禾若是在房中閒坐無趣,不妨去聽聽曲,看個戲,另到茶樓酒肆點幾個好菜也便宜。”
鄭氏應道:“我自曉得分寸,不會惹出什麼事來,你且忙你的去罷。”
裴繼安哪裡是怕她惹出事!
他怕的是她怕惹事,又嫌麻煩,是以一直縮在屋子裡。
縮個一天兩天不怕,若是一直縮著,自己近日實在也沒什麼時間,那沈念禾就可憐了。
嬸孃在京中住了多年,又是個小心謹慎的,一路跋涉,多半不想動彈。
可推算那沈輕雲履歷,念禾乃是在外州出身,很可能自小就沒來過幾回京城,又是活潑愛鬧的年齡,多半想要出去走走,又想打聽打聽翔慶軍的情況。
只是這樣的話,他卻又不好直說。
嬸孃跟著上京,本就是因為不放心沈念禾一人隨行,其實十分辛苦,如若這樣提點了,少不得叫她強打精神,便是沒有精力,也要勉力相陪。
還是等一等自己忙好再說罷。
裴繼安拿定了主意,當先就出得門去。
他離京雖久,期間卻回來過好幾回,又長住過半年,全靠兩條腿,把京城大街小巷都走得熟熟的,又因從前不過一個剛懂事的小孩,此時通身都變了一個模樣,也不怕人認出來,一出得大道,便轉進了一條小巷,七拐八拐的,如同游魚入了大河,尾巴一擺,就摸到了自己的那一條道。
約莫走了小半個時辰,裴繼安尋進一條小巷子裡,熟門熟路敲響了一處院子的後門。
不多時,便有人來應,隔著一扇門,還在裡頭嘟噥著抱怨道:“一個兩個都不曉得走前頭,那麼大的八扇門竟是鑽不進來,只顧著自己方便,懶不死你們!”
那人一面說,一面把門開了,抬頭正要罵,見得裴繼安站在外邊,一時嘴巴都閉不上了,直直在地上用力跺腳,出聲就要大喊。
裴繼安笑著同對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對方連忙把嘴巴捂了,讓開身去教裴繼安進去,不知為何,一時眼睛都紅了,忙把門關了,還死死上了鎖,彷彿生怕讓人溜走了似的,口中則是小聲問道:“這回不走了罷?”
裴繼安沒有正面回他,只問道:“六哥在不在?”
那人先是搖頭,復又連忙點頭,道:“我喊人把他叫回來,用不得多少功夫!”
另又問道:“小七,你這回不走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