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轉過村口大槐樹,遠遠望見自家土坯房前蜷著個黑影。
正午的日頭毒得能曬化地皮,那人卻裹著件褪色的皮草,氈帽簷壓得低低的,肩頭斜挎的麻袋隨著動作輕輕晃盪,火星在指間明明滅滅。
走近幾步,濃烈的旱菸味混著獸皮腥氣撲面而來,氈帽下露出的半截絡腮鬍結著白霜。
竟是許久未見的守山人大叔楊友江。
“大叔,你怎麼來了?”林宇又驚又喜,腳下步子加快。
楊友江聞聲猛地抬頭,佈滿血絲的眼睛亮起,佝僂的脊背瞬間挺直,灰撲撲的氈帽滑到後腦勺。他抬手在皮草上蹭了蹭菸灰,菸袋鍋子重重磕在門框上,震落幾片漆黑的煙渣:“有日子沒見你們了,過來看看,最近過的怎麼樣?”
話音未落,楊友江伸手拍了拍腳邊鼓囊囊的麻袋,裡頭撲稜出幾縷雞毛:“順便給你們帶了點兒野味兒。”
林宇這才看清,麻袋口探出個帶血的野雞,旁邊還躺著只毛色油亮的野兔,更扎眼的是地上橫臥著半扇狍子肉,殷紅的血水正順著石板縫隙往下滲。
“我叫了半天,你們家沒人,所以就在這兒等了一會兒。”楊友江咧嘴一笑,露出被煙燻黃的牙齒,脖頸的皺紋裡嵌滿泥垢。
“我媽去地裡除草去了,估計得中午才能回來。”林宇忙不迭上前接過麻袋,沉甸甸的分量壓得手腕發顫,“趕緊進屋,進屋!”
跨進堂屋的瞬間,楊友江的氈靴在門檻上刮出刺耳聲響。
他仰頭打量著牆上掛著的新蓑衣,又盯著八仙桌上嶄新的搪瓷缸子,喉結滾動著發出悶笑:“哎呦,你們家不錯嘛。”
林宇嘴角噙著笑,給楊友江添了把蒲扇:“還好吧,日子是越來越好了。對了大叔,你是怎麼來的?”
他望著楊友江皮草邊緣翻卷的毛茬,想著這人扛著幾十斤野物,走山路怕是要磨破腳底板。
楊友江仰頭灌下半茶缸涼水,喉結劇烈滾動,水珠順著絡腮鬍滴在皮草上。
“走了一段路程,半路搭了個順風車。”他抹了把嘴,繼續說道:“幸運是車主是你們鄰村的,所以也沒走幾步。今年山上的野味多呀,我打了不少,自己吃不完,就想著給你們送來。”
“那可謝謝你大叔,讓你跑這麼老遠。”
楊友江卻擺了擺手,菸袋鍋子在鞋底磕出悶響:“不遠,你們不也給我送魚獲嗎?而且,我這次來,還想請你幫個忙!”
“幫忙?”
林宇問道:“什麼忙,你說,能幫上我絕對不推脫。”
“你可別答應的太早,這件事兒有些危險。”楊友江突然壓低聲音,氈帽陰影下的眼睛像淬了冰,煙鍋裡新添的旱菸被攥得簌簌掉渣。
這話,讓林宇十分意外。
有危險,還讓他幫忙,看來這件事兒比較嚴重。
“大叔,你先說!”
楊友江的喉結上下滾動,佈滿裂口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杯壁:“是這樣的,半個月前,我在山中狼群裡救了一個人。”
他的聲音混著煙嗓,像砂紙磨過陶缸,“見他傷的不輕,就把他帶回了家裡。這些天,我是好吃好喝的供著他,還給他治傷,誰能想到,就在前天夜裡,他趁著我熟睡的時候,盜走了我的獵槍現在躲進了大山裡去了。”
“咱們這行,獵槍就是命根子,丟了可不行。而且,我也擔心他拿著獵槍做些殺人放火的勾當,那樣的話,我這罪過可就大了。”
“大叔,那為啥不報警啊!”林宇問道。
楊友江重重嘆了口氣,菸袋鍋子在鞋底磕得梆梆響:“哎,報警也沒用,深山老林,他們上哪找人去?”
他抓起蒲扇狠狠扇了兩下,捲起的風帶起牆角的灰塵,“以前但凡找個壞人,還都得咱們幫忙!半個月前,說是從監獄裡逃出來了幾個罪犯,躲進了深山老林,到現在還沒找到呢。”
楊友江的話,瞬間提醒了林宇。
這說的不是劉建偉他們嗎?
而劉建偉躲藏的野豬嶺,距離守山人大叔的位置可不遠。
林宇瞬間不淡定了。
“大叔,你就沒想過,你救的這個人,就是其中的罪犯?”林宇說道。
楊友江的手頓在半空,煙鍋裡的火星明滅不定。
他嚥了口唾沫,喉結滾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堂屋裡格外清晰:“我也想過。”
“但他傷得太重,當時只想著救人......”他突然攥緊菸袋杆,指節發白,“等他稍微能動彈一點兒,我就打算把他送警察局。他可能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才半夜趁我睡著,偷了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