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五,崔繹登基稱帝,建號承光。
祭天祭祖等一系列繁瑣複雜的儀式結束後,聖駕回宮,在萬晟宮金殿前宣佈初詣。
殿前文武百官跪了一地,杜衷全展開聖旨宣讀,追封崔繹的生母孝憐皇后鍾氏為德昭孝憐皇太后,和慶太妃為和慶貴太妃,封長子崔皞為太子,長女崔嫻為長寧公主。
恢復七弟靜王封號,從前被沒收的財產歸還,其妻榮氏未得休書擅自改嫁,剝其三品誥命夫人之位,貶為庶民,父母兄弟連坐,榮氏一脈永世不得入朝為官。
鍾遠山父子擁戴有功,封鍾遠山為江州侯,世襲一等公,次子封子爵,其女鍾綠娉封晏和郡主。
文以百里贊為首,武以曹遷為首的曾經武王陣營的諸人都不同程度受到了封賞,就連已故的程扈也因“護駕有功”,追封了文信侯,其女程奉儀當初作為公主去和親,如今完成使命返回故土,加封為元惠長公主,賜金銀珠寶良田豪宅若干。
到此為止的一切都無人有異議,然而當杜衷全宣讀完聖旨,崔繹站起來說了一句話後,整個場面霎時間就沸騰了。
崔繹問:“若朕執意要立長孫氏為後,眾卿家意欲何為?”
下跪的百餘名文臣武將——除了百里贊等人外——幾乎是異口同聲地高呼:“臣等懇請皇上三思!”
崔繹朝天翻了個大白眼。
中書省尚書直起上身,雙手捧笏板高聲道:“皇上,皇上是德昭孝憐皇太后所出,敬宗皇帝嫡長子,是實至名歸的真龍天子,今日身登大寶,臣等仰慕聖光,同被恩澤,莫敢不服!但長孫氏乃是罪臣長孫泰之女,雖與皇上是患難夫妻,恩重情深,但長孫泰與先帝合謀荼害皇嗣、殘殺手足,欺君罔上,乃是死罪!皇上若要立罪臣之女為後,又豈能不饒恕長孫泰?而一旦輕饒長孫泰,便等於是開了欺君無罪、因女得榮的先河,不但於皇上千秋聖名有損,萬一後人爭相效仿,有恃無恐,到那時君臣異心,國本動盪,大楚江山社稷危矣!”
他一說完,下跪群臣又齊聲高呼:“請皇上三思!”整齊得就像排練過似的。
崔繹半天不發一語,曹遷忍不住小聲問對面的百里贊:“先生,皇上怎麼不說話?”
百里贊忍笑忍得內傷,憋著氣回答:“皇上八成沒太聽懂……”不過也沒事,反正該說什麼他事先已經寫好,給崔繹認真地背過了。
老尚書的話崔繹有沒有完全聽懂不得而知,但核心意思他肯定是懂了。
“所以趙大人的意思是,朕如果立長孫氏為皇后,你就要帶著大家造反,是嗎?”崔繹慢悠悠地問。
趙尚書大驚失色,連忙伏到地上去:“老臣不敢!”
崔繹冷笑一聲,反問:“不敢?你們這些文人有什麼不敢幹的?當初先帝尚是太子時,若不是你們與他沆瀣一氣,矇蔽父皇,朕又豈會輕易被流放到燕州?直到去年朕與先帝在宣州開戰時,你們仍然助紂為虐,把大好的文采,都用來寫討伐朕的檄文!等到江山易主,改朝換代,你們又爭先恐後地口誅筆伐,問罪先帝。一個個如牆頭草般隨風搖擺,見風使舵,眼裡只有自己的高官厚祿,可曾為大楚的江山社稷認真出過一份力?”
他的嗓音極響亮,帶著勃發的怒意,直傳出幾十丈開外,迴盪在金殿上空。
群臣惶然伏地:“臣等萬死!”
“而長孫氏,在朕落難之際不離不棄,燕地苦寒,她帶領兩萬燕州將士事生產,務農桑,勤耕苦種,休養生息,這才有了朕今日龍袍加身,榮登九五的榮耀!”
崔繹冷冷地掃了一眼跪在眼前的一干人等,沉下聲音道:“在朕剛入京城時,長孫氏便勸誡朕,要對你們寬容大度,唯賢是用,可你們呢?!你們卻咄咄逼人,不依不饒!你們都是堂堂七尺男兒,肩擔朝廷大事,社稷安危,本該心胸寬廣,海納百川,卻一個個小肚雞腸,毫無容人雅量!”
以趙尚書為代表的文武大臣個個汗流浹背,羞愧得抬不起頭來。
“連你們這樣食古不化不通人情的人朕都能寬恕,能量才適用,長孫氏身為朕登基的第一功臣,朕的結髮妻子,卻又為何連皇后也做不得了呢!”
這時殿前一人抬起頭來,拱手道:“皇上,長孫氏從前並非皇上的嫡妻,而是侍妾,既是侍妾,便無榮尊國母之理,皇上若要封長孫氏為皇后,又將置王妃謝氏於何地。”
崔繹瞬間大怒:“你好大的膽子!”
那人昂起頭,不卑不亢地道:“臣乃言官之首,上可論天子家事,下可責百官不職,站得穩,行得正,無畏無懼,皇上若要降罪,臣死不足惜,只怕後世會傳皇上剛愎自用,不聽人言,到那時悔之亦晚矣。”
崔繹氣得七竅生煙,又不能下令將此人拖出去砍了,否則這聖明天子甫一登基便誅殺言官,傳出去只怕反而成了崔頡東山再起的把柄,那就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