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倘若我是那先帝,定會——
“白秀才!你又死哪兒去了?!”
一聲清亮厲語倏然衝入了耳畔之中。
白秀才打了個哆嗦,抬起頭,看向了那站在店門口的女子。
女子雙手手支在腰間,雙手捏著把繡花薄扇,端莊而大氣。
她身高不高,大概也就不到五尺,一米過半多些。她身形不胖,那件素雅的齊胸襦裙顯得很是縹緲——不過在胸 前倒是山巒起伏,看得出是實打實的。
其容顏雖算不得傾國傾城,但算得上端莊標緻、青春常駐,尤其是在得知她並未敷粉打扮之後。
但遺憾的是,其實她已經四十有——
“白秀才!你聾啦?!”
沒等他回過神來,那女子便箭步走下臺階——沒有尋常女子的婀娜身段,只有俠客行事的大開大合。
然後,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
這可苦了比她足足高出了一個頭的白秀才。
“唉唉!掌櫃的!掌櫃的!遊大掌櫃!疼!疼!輕點!唉!”
“哦?你還知道疼啊!啊?這大中午的滿是客人的時候,你小子不算賬跑哪裡去偷懶了?啊?!”
“唉唉、不,唉、我是去……”
“還不趕緊給我去算賬!”
話音剛落,掌櫃便一邊揪著他的耳朵,一邊快步朝那賬臺走去。
“唉!明白明白!我自己能走!掌櫃快鬆手!唉、痛!”
但她卻對他的求饒置若罔聞,眾目睽睽之下,就這樣拎著他的耳中,在酒樓的廳堂之中穿梭而過。
那些趕京赴考的窮酸士子皆是目瞪口呆,但常來的本地郡人都已經見怪不怪了。無非是笑道兩句“白秀才,又偷懶啦?”,便繼續喝酒吃肉去了。
在將他一路踉踉蹌蹌牽扯至賬臺之前後,掌櫃的才鬆開了手,瞪了他一眼,轉身上了二樓,去伺候那些能坐得起雅座的貴客了。
而白秀才,一邊揉著自己那火辣辣的耳朵,一邊抬起頭,衝著那櫃檯後的小不點,無奈一笑。
那小不點,是個水靈靈的小姑娘,約莫六七歲的模樣,聽掌櫃的說,是以前被人遺棄在酒樓門口不遠處的襁褓嬰兒。被店裡的小二擅作主張,抱了回來,掌櫃的沒有辦法,便將之養在酒樓中,取名‘小鯉’。但後來,小二某天晚上喝高了偷偷告訴秀才,那‘小鯉’是某天下著滂沱大雨的夜裡,掌櫃自己抱回家的——是不是被人遺棄的孤兒一說,他也不清楚。
小鯉一歲不到就叫了掌櫃‘娘’,好不容易才在掌櫃的苦口婆心下改正成了‘姨’——但自從後來他把店小二叫做‘叔’後,掌櫃的便後悔了。小鯉兩歲都不會走路,但三歲生日那天卻突然一路小跑,登上了酒樓的最高樓,讓眾人欣喜萬分。也自那以後,她便開始給酒樓端打打下手,做些端茶送水之類的簡單活兒。那些客官貴人們在見到這麼一個水靈的女孩兒後無一不笑臉相迎,遠比廟堂上的那些笑臉真誠許多。不說虛的,就說實的,那老郡守自從見過這踉踉蹌蹌努力端盤子的小鯉後,每次吃飯結賬時都會多給不少碎銀子。那以後,掌櫃對他的笑臉也是真誠了很多。
四歲時,白秀才教她讀書寫字、算盤算數,她也是一點即通——這不,白秀才跑出去偷懶的時候,這小不點便自告奮勇屁顛屁顛跑來算賬了。
想到這,他望著那個正眨著大眼睛、用眼神在邀功的小不點,微微一笑,輕輕撫摸了下她的腦袋,“做得好,去休息吧。”
小鯉嬉笑著點點頭,臉上的兩個酒窩若隱若現。
在目送這小不點一蹦一跳走上樓梯後,白秀才坐在了那張不算太舒服的木椅上,瞥了眼那厚重的賬本,頓時目瞪口呆。
一頓六百五十文的飯錢,客人給了一兩銀子,這小不點找了客人四百五十文。
他心中一慌,連忙翻了翻那本賬木。
他不在的時候,小鯉一共算了十五賬,其中算錯了八賬,虧了五百四十七文錢。
白秀才長長地嘆了口氣。
一點即通,不代表融會貫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