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惡魔的巨口,徐真隊伍的營地就好像一粒微弱的生命之火,隨時會湮滅一般,敵人騎兵宛如發怒的獸潮,從土坡上轟隆隆踐踏席捲!在外圍巡弋的柔然騎兵早已被對方射死,連警號都無法發出就被踏成了肉糜!
薩勒人雖然隨時保持著枕戈而眠的狀態,但猝不及防之下,仍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前面營帳被敵人的戰馬直接沖垮,連同來不及鑽出營帳的勇士,直接踏平在地上!
“禦敵!”高賀術猛然躍馬,揮舞著手中彎刀,率領數十兄弟迎面直衝,胤宗和烏烈同樣指揮著兄弟們展開反擊,他們就如同逆流破浪的鉅艦,劈開敵人的鋼鐵洪流,而後混戰到了一處!
慕容驍緊握拳頭,掌心之中是一枚光滑的白色鵝卵石,腳下用石子排成的記號才剛剛完成了一半,他也讀過漢人的經典,知曉臥薪嚐膽之往事,然而他對勾踐卻非常的不屑,男兒生世間,自當快意恩仇,喝最烈的酒,騎最好的馬,睡最漂亮的女人,縱然死,也要痛痛快快!
然而直到他從葬坑之中爬出來之後,他才知道自己多麼渴望活著的感覺,哪怕活成一條狗,也要保持著微弱的呼吸!
他終於明白,草原是屬於狼群的,但活得最久的,卻是長年吃草埋頭拉車還要被時常鞭笞的老牛!
一路上他忍辱負重,裝瘋賣傻,示敵以弱,終於讓敵人麻痺大意,不再重點看守他,於是他偷偷種下各種隱秘記號,本未抱有太大希望,沒想到慕容部的小隊還是追了上來!
這支隊伍是他的部族精銳,一直留在涼州附近騷擾**,正打算撤回西北,與大部隊匯合,卻發現了徐真隊伍營地殘留的痕跡,更是發現了慕容驍留下的記號!
他們早已將慕容驍的死徹底忘記,沒想到他卻活到了現在!
在他們的眼中,只有徐真那近百柔然人才是威脅,薩勒部這些人只會放羊打獵,根本不足為懼,然而想象之中砍瓜切菜的屠戮場面並沒有如願發生!
不管是柔然人,還是薩勒人,在大草原上搜尋了這麼長的時間,早已憋了一股無名怒氣,經歷了突然受襲的慌亂之後,他們迅速展開了果斷而有力的反擊!
徐真緊握長刀,先將李明達推上了馬背,讓周滄貼身護衛者,自己才跨上戰馬,臨行時薩勒族俟斤贈予的青海驄被韁繩一勒,頓時嘶叫著人立起來,強有力的後腿一蹬,帶起一股風,將徐真送入敵陣之中!
一名吐谷渾野虜咆叫著衝撞而來,藉助馬匹的衝擊力,手中彎刀當頭劈下,徐真深吸一口氣,縱馬與之擦身而過,長刀叮噹一聲磕飛對方彎刀,回身再一刀,將對方後背拉開一道駭人口子,鮮血噴灑出來,他的臉頰一片溫熱!
青海驄衝勢微微一滯,左側一名高壯敵人已然襲來,手中長矛如毒蛇出洞一般,刺向了徐真的肋下!
徐真猛拉馬頭,長刀斜削出去,那自制的長矛被鋒利長刀清脆削斷,一夾馬腹,青海驄急衝而過,徐真反手一刀,那野虜大駭之下,用半截長矛杆子橫擋,卻被徐真劈斷杆子,連同他的半個腦袋都給劈了下來!
沒有一個現代人能如此快速地適應冷兵器時代的混戰,徐真雖然心理素質過硬,又經歷過生死數戰,但仍舊無法沉著冷靜下來,他的腦子一片空白,眼中只有面色猙獰的敵人,只有鮮紅的血腥,只有兄弟們一個個倒下的畫面,他的求生本能不斷激發他的潛力,牽引著他的長刀,繼續著殺戮!
火光與鮮血噴灑之間,一支冷箭陡然激射過來,卻只是在徐真的紅甲上留了個印子,徐真猛然回頭,雙目充滿野獸一般的兇戾之氣,策馬而來,將慌亂彎弓的敵人劈落馬下!
直至此時,徐真滿身是血,手臂和大腿多處負傷,他卻感受不到絲毫的痛楚,或者說他根本就來不及痛楚,因為只要他稍微分心,下一刻就極有可能喪命於亂軍之中,這是他付出數次受傷之後得到的血的領悟!
他沒有辦法估算對方的人數,此時才明白要當一名神勇猛將,是多麼困難的事情,他的飛刀無暇施展,因為嫌棄連弩沉重,他根本就沒有攜帶連弩,只是近乎麻木地一次次揮舞長刀。
也多虧這柄神秘長刀鋒銳堅韌,吐谷渾盛產各種礦藏,鍛冶技術同樣不弱,打造出來的彎刀質量亦算上乘,卻沒有一柄能與徐真手中長刀相媲美,起碼那些被徐真斬落馬下的,都無法比較!
緊握刀柄,他再次衝入了敵陣之中!
前方激戰殘忍而血腥,刀刃與骨頭的摩擦聲,死傷者絕望的哀嚎,人喊馬嘶混作一團,血腥的甜膩與戰士臨死前失禁的便溺氣味混雜在一起,整個營地在短短時間之內就變成了血與泥,刀與火,生與死的簡單構成!
老馬伕全身顫抖著縮在輜重牛車後面,他年輕時候也是薩勒的勇士,亦殺過不少馬賊,然而現在,他再沒有握刀的力氣和勇氣,縱使他的彎刀就插在牛車的糧袋底下!
猶豫良久,他聽到熟悉的哀叫聲,循聲望去,卻見到自己的侄子被亂蹄踐踏而過,聲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