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詩云:歲歲金河復玉關,朝朝馬策與刀環;三春白雪歸青冢,萬里黃河繞黑山。道不盡邊塞之血腥與動盪。
且說牛進達欲夜襲松州,徐真卻深知慕容寒竹掌控吐蕃局勢,故而極力反對,乃知兵者是兇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誰不想蕭關逢候騎,都護在燕然?可雖有那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的猛將神將,然則諸多兵士卻難免有家不得歸,徒送了無辜卿命。
這牛進達雖是魯莽之輩,畢竟在大**中打拼多年,四處碰了壁,也就學了乖,需知這松州乃劍南道通往吐谷渾的要道,蕩平了吐谷渾之後,在此設立了下都督府,兵力不過萬,韓威戰敗,也是情有可原。
但牛進達等人率五萬大軍而來,若消極不前,必定受到朝廷文官的指謫,況且聖人即將對遼東用兵,這吐蕃之事,自該果決快速處置妥當,如此才能稱了聖人之心意。
松州城西北三百里有甘松嶺,並有通軌軍鎮守,通軌軍以西就是党項,而党項西北通往吐谷渾,越發彰顯松州之要塞關鍵。
党項歸了唐之後,大唐於其地設定羈糜州和軌州,拜其首領為刺史以治其民,而後,除了最為強悍的拓跋部,其他諸部都紛紛歸順了大唐,唐又設定了諸多州郡加以控制,直至侯君集突襲了吐谷渾王城,拓跋部也終於歸降,唐又設立了幾近三十餘個羈糜州,這些州郡大多隸屬於松州都督府。
如此可見松州之要緊,且吐蕃突破了甘松嶺,直撲松州,大敗韓威之後,原本附屬大唐的部分羌酋竟然發動了叛亂,其中就包括闊州刺史別叢臥施、諾州刺史把利步利,若不能短時間之內將吐蕃逐出松州,待得党項這三十餘羈糜州的人馬騷亂起來,局勢就越難控制了!
徐真固有熱血,又心疼尋常軍士之無辜,然牛進達于軍中多年,審時度勢,此時打算夜襲松州,雖有失妥當,卻無可厚非,實是松州之局勢牽扯甚廣,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以謀之取之!
之所以突然決定發動襲擊,也是因為松州都督韓威率殘部集合過來,直言吐蕃雖號稱領軍二十萬,然細細考量推敲,卻大有水分。
吐蕃軍隊劃分為四十東岱,東岱就是千戶所而已,其時四十東岱剛剛形成,每個東岱也就管理一千多戶,每戶出一兵,則其總兵力有五萬就已然到了頭,而只待李道宗和劉蘭匯合過來,**步騎一共五萬,實力相當之下,吐蕃又如何能夠抵擋訓練有素的大唐天軍?
這韓威新敗,急欲挽回聲名,牛進達又求勝心切,意圖打壓徐真,二人一拍即合,就謀劃了這一起夜襲松州的策略。
韓威正為說動了牛進達而暗喜,見得徐真出面反對,當即憤然,松州雖只是下府,都督也是從三品,徐真雖為忠武將軍,卻只是正四品上的散官,其實權不過只是統兵一千二的上府折衝都尉罷了。
堂堂武衛將軍牛進達和松州都督韓威,居然被徐真攔了下來,這牛進達倒是親眼見過聖人對徐真的格外親睞,然則韓威卻只是道聽途說,見得徐真如此目中無人,當即拍馬而出,指使手下親兵道。
“區區都尉,何敢如此違抗軍令!漫不是將我軍監督視若無物耶!左右速速拿了他下去!待我等大勝歸來,再問了他的罪!”
周滄見這牛進達怎地不開眼,還要動他家主公,當即就要暴起傷人,這番卻是被徐真瞪了回去,任由左右監軍將其拘了起來。
牛進達只道徐真知曉了他和長孫無忌的合謀,不願上前赴死,心頭冷笑不已,既徐真不敢上去打頭陣,他牛進達就領軍橫掃吐蕃,反正徐真抗命不從,已經有了整治他的由頭藉口,先拿了松州這樁大功勞再說。
“徐真,不是我牛進達針鋒相對,你從軍也不是一兩天,該知違抗軍命乃是大罪,今番我等先破了城,再論處置之事。”
徐真雙手被縛,其手下府兵也多為不齒,覺著自家都尉貪生怕死,沒個志氣,羞愧難當,心裡暗罵徐真無膽,若非周滄等人嚴加約束,這群不知死活的軍士說不得就要主動請戰了。
分明是為了保住他們的性命,不被念恩也就罷了,反被誤解,若是以往的徐真,早已暴跳如雷,放了這群急著挨砍頭刀的死鬼上去送命,但此時他卻平靜如水,只是微笑以對。
韓威見不得徐真故作深沉的模樣,催促著讓人將徐真押下去,好生看管,徐真卻昂起頭來,朝牛進達說道。
“將軍,並非我徐真貪生怕死,實乃知曉此戰必敗,某充當使者,一路見識諸多關隘埋伏,還望將軍三思,莫葬送了諸多袍澤之性命…”
牛進達聽徐真情意懇切,心頭也是遲疑了些許,那韓威卻用馬鞭指著徐真罵道:“大戰在即,你非但抗命,還要咒罵戰敗,蠱惑軍心,真當我大**律只是擺設不成!某一路從松州而來,沿途有多少敵軍佈置,難道不比你清楚!”
徐真沒想到韓威戰敗也就罷了,居然還敢擺架子,心裡早已看不起此人,沒了好感,嘴上也就不再留情面。
“韓都督說得極是,似我等貪生怕死之輩,若當彼時,也就只顧著逃命,又豈會留意沿途敵軍佈置,韓都督既然胸有成竹,徐某也不敢再言…但是…有句話徐某不得不說在前頭,還望三軍將士替我做個見證!”
徐真說道此處,不覺提高了聲音,中氣十足朗朗而道:“今夜徐真抗命,實乃為儲存軍士性命,不願做無謂犧牲耳,二位將軍不聽勸阻,若戰勝了,徐真自是請死於軍前,若戰敗了,那死去的軍中戰士之人命,盡皆要算到二位將軍的頭上!”
牛進達見得徐真說得如此篤定,如那未卜先知的再生諸葛,不得不讓人動容,一番軍士被徐真如此感染,也都動了疑心,可計策已定,又被徐真如此一攪,卻是騎虎難下,不得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