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一清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在溫以恆的勸說下才終於肯說出原因:“皆因上報旱情的摺子都被太子駁了回來。”
蘇九冬對此十分疑惑:“有關州府旱情的摺子牽扯重大,理應直接奏報聖上,雲慕林暗中駁了奏摺而不上報,存的是什麼心思?”
溫以恆思索一陣後才沉聲道:“許是雲慕林和這旱情有關,要不就是有關係牽扯其中,所以才不願聖上知曉旱情。”
溫以恆下意識在腦海中思索,雲慕林是否在關內道佈置有人手或眼線,否則萬一災情爆發,於他也沒有益處。
蘇九冬對雲慕林壓下奏摺的行為並不認同:“俗語有言,澇災一條線,旱災一大片。旱情事關方方面面,即便雲慕林駁回奏摺不欲奏報聖上,往後爆出災情來情況只會更加嚴重。”
石一清面露愁容:“如今西受降城的旱情可算是中旱,比不雨及無雪的旱情嚴重多了…往後可能還會影響農作物的減產甚至絕收,若最後引發饑荒,到那時想再挽回可就遲了。”
“因此下官才一直不停的向京城發函,然卻如石沉大海杳無音信。至於微臣知曉太子暗中攔截奏摺一事,還是京中好友告知。正是因為一直被駁回,下官才謄寫了十幾份作為備用。”
蘇九冬接過石一清手中謄寫多份的奏摺,大致瀏覽了一遍內容,更加不解:“旱情奏摺發往京城,肯定會經過層層官員驗看。太子壓著不讓發,難道其他官員也不敢上奏聖上嗎?”
石一清望向溫以恆,聲音頓時沙啞:“如今能制衡太子在朝中勢力的溫相又遠在北疆,朝中的官員勢力都比太子小。太子壓著不讓發,又有誰敢觸這個黴頭惹怒太子呢…”
蘇九冬問道:“您剛才不是說有朋友在京城做官麼?為何不請他替您上奏?”
說到此處石一清不由得深深嘆一口氣,恍若一隻洩了氣的氣球,只有氣無力道:
“朋友的京官在太子面前根本不夠看,更遑論直接向聖上遞摺子了。就算他能直接上奏,但只怕也會屈於太子淫威而不敢吱聲。”
對此情況,蘇九冬也只能無奈的聳肩:“也是…畢竟能從地方官員做到京官都不容易,誰也捨不得那一身官服官帽。要怪就怪雲慕林,竟為了一己私心置邊境百姓性命於不顧!”
“此事被雲慕林壓著無法上報,往後總會爆發。等旱情掩飾不住了,朝廷自然會有所動作。”溫以恆早已知曉雲慕林的脾性,對他如此無視百姓的舉動已經司空見慣,見怪不怪了。
溫以恆問石一清:“如今聖上未能知曉旱情,賑災款不能順利發放,城內的官員在這些日子裡是如何處理災情的?”
石一清坐直身子,一字一句向溫以恆如實彙報:“下官已經下令由官府開倉放糧,及向百姓發放布帛、食鹽等救助物品,以解災民燃眉之急。”
“但如今庫房裡的糧食僅能勉強支撐,如果朝中再不予以賑災救濟,恐怕災民們就難以支撐了。”
溫以恆提建議道:“若是賑災銀兩遲遲未能到位,大可到城中找富戶請捐。西受降城雖屬關內道,但作為南北交通要衝,想必也不差銀子。”
蘇九冬補充道:“還有州府內的官員,也可以號召他們捐款。他們身為百姓的父母官,定然不能置身事外,無動於衷。”
石一清長嘆一口氣,語帶無奈道:“且不說州府內的官員們,對於官府的號召捐款無人響應,想要找那些富戶請捐就更難了…”
“西受降城裡最富裕的富戶,大多是以前投降於我大胤朝的戎狄貴族。他們身份特殊,我們這些官員也不願與他們有過多接觸。”
溫以恆一聽到“戎狄”二字,不由得對石一清側目:“為何?難道那些戎狄人歸降後仍存有鬧事造反之心、在城中添亂?”
石一清站起身認真道:“倒也沒有那麼嚴重。雖然他們沒有鬧事,但也不肯對官府的工作予以配合。”
“如何不肯配合?你詳細說說。”溫以恆請石一清再次坐下,將茶杯推到石一清手邊。
石一清不敢動那杯茶,只幹聲陳述道:“早前城南處長期受烏加河河水沖刷而損壞,前任都護使向那些投降的戎狄貴族富戶請捐,被他們拒絕。”
“再到後來的西南城邊再度遭黃河側蝕而崩毀,他們又找理由各種推搪躲避官府的請捐,真真比鐵公雞還一毛不拔。”
說到最後,石一清語氣裡已忍不住帶上點點怒氣與怨懟。
“他們自投降於我大胤朝後,利用我西受降城的重要軍事地位征斂軍火錢財,但是一遇到城中有難有災便想法子躲避請捐。想讓他們往外掏銀子,比登天還難。”
“簡直豈有此理!”蘇九冬忍不住拍案而起,但還是剋制了自己的情緒,沒有直接當著石一清的面掀桌子。
雖然目前不能有所動作,但蘇九冬還是有些憤憤不平:“這些歸降的異族人,佔了我大胤朝的地盤,靠邊境戰事斂財,卻只想享受安寧盛世而不顧城中災事,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買賣…”3800
溫以恆雙目寒星點點,語氣冷冷:“若說他們在安寧盛世沒有主動生事,尚且還算識相。但在如此大旱面前還想安然做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我卻是不允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