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九冬繼續陳述道:“那些‘山人’雖也是讀書人,但在隱居之後仍放不下世俗的金銀權利,蛻身為汲汲於功名利祿的偽君子,或依附於達官顯貴,或奔走於將門相府。”
“山人隱士本是獨居世外的高人,但後來湧現的那批‘山人’卻以追求榮華富貴為目的,深為百姓所鄙視。”
蘇九冬輕輕挑了一下嘴角,以此表達自己對那些沽名釣譽之輩的不屑。
“因此,從那之後,原本那些或高臥林泉,或躬耕山野,或寄情于山水詩酒之中的山人,在我們岐山縣裡便產生了新的特定含義,甚至最後將“山人”二字糟蹋成了貶性詞。”
溫以恆至此才知曉了蘇九冬不喜“山人”的原因。找到了癥結,要解開就簡單多了。
溫以恆沒有直接為歸宗山人說好話,而是從蘇九冬最熟悉的詩詞裡循循引入:“你既對‘山人’持有成見,那是否有聽過李太白的《山人勸酒》?”
蘇九冬雖未能對唐詩三百首倒背如流,但對於詩仙李白的古詩還是十分熟悉的。
“當然聽過。”蘇九冬不假思索念出詩句的後闕:“歸來商山下,泛若雲無情。浩歌望嵩嶽,意氣還相傾。此詩蓋李太白為唐明皇欲廢太子瑛有感而作。”
溫以恆繼續講解道:“李太白創作《山人勸酒》一詩,高度概括東園公唐秉、夏黃公崔廣、綺裡季吳實、甪里先生周術四位博士官向漢高祖劉邦諷諫、替劉盈穩固太子之位的史實。”
“李太白對商山四皓的不甘屈辱、甘為隱淪的氣節持以十分認同。更對他後來一旦出山,扭轉乾坤,功成身退,不為名利所牽的氣度高度讚賞。”
溫以恆特意加重了“不為名利所牽”六個字的讀音。
蘇九冬聽到此處,顯然已經明白了溫以恆主動提及《山人勸酒》一詩的用意。
溫以恆盯著蘇九冬的雙眼,一字一句的說道:
“時盧鴻、王希夷隱居嵩山,李元愷、吳筠之徒,皆以隱逸稱。由此可知天下山人,並非人人皆是沽名釣譽之輩,還是有足以匹配得起商山四皓之稱的山人隱士。”
溫以恆的一再解釋,也使得蘇九冬漸漸開始反思,自身是否對那些術士山人太過敏感,才會如此草木皆兵。
溫以恆握住蘇九冬的手,給蘇九冬吃了一顆定心丸:
“歸宗山人確實是與世無爭的高人,此前他曾多次救我於水火之中,卻毫無所求。此次他來京暫住也是我多次延請的結果。他並不是沽名釣譽之輩,你大可放心。”
蘇九冬決定先暫時放下對歸宗山人的成見,重新回到求和書一事的討論上。
“有關歸宗山人本人的事情,我們可以暫且擱置,現在還是說回這一封求和書。他寄給你,究竟是何用意?”
溫以恆在看完求和信後,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他應該是為了給我提個醒而已。”
蘇九冬努力壓制語氣中的不善情緒,但是措辭依舊鋒利:
“又是找我阿爹又是去尚書省拿求和信,又是千里迢迢送到西受降城……如此大費周章,只是為了單純的提醒,未免太過興師動眾了。”
“也許在他的心裡, 這件事情值得如此興師動眾吧……”溫以恆沉聲道:“歸宗山人這次如此勞師動眾,也是有意提醒我注意北疆的動靜。”
“畢竟,往後北疆的局勢也要發生變化了。”
溫以恆對蘇九冬分析道:“此番北征收服了蘇金國,邊境線北擴,使得我朝與高車國之間就少了原來的蘇金國作為緩衝,國土直接接壤,往後恐怕還會生出許多事端。”
蘇九冬聞言點點頭:“高車國原先還未臣服時,就不斷在北疆挑起事端。估計即便如今臣服依附於我朝,他們仍會有不少人產生不臣之心,繼續將我們視作敵人。”
“雖然如今高車國王主動寫了求和書,但也難保會不會是緩兵之計,即明面上哄騙我朝求和、臣服於我朝,而在暗地裡私下練兵,等待翻身反擊。”
歷史上有不少異族小國在依附於實力相對較強大的國家後,異族小國表面臣服、背後放箭的例子比比皆是,每一個都是活生生的教訓與例子。
溫以恆甚至還做了更大膽的猜測:“高車國並不難對付,之前能打敗他們一次,往後就能打敗他們第二次、第三次。但還是要對他們的求和之心做好提防。”九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