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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下 鍾學成三次確診 馬興邦欲安故土

見家長沉思,醫生繼續:“他不願意說話,家長不要強迫他。現在要想辦法獲取他的注意力,把他的注意力轉移到一些快樂的、輕鬆的、有趣的事情上。要加倍地關注他、呵護他,跟他聊聊天呀、散散步呀、放放風箏呀,要讓他感覺到徹底的安全、徹底的自在。家長可以先嚐試一下,如果說努力了之後沒有絲毫效果病情還嚴重了,那就要進行藥物干預了。一般來說,解鈴還須繫鈴人,家長也要反思反思。”

醫生耐心地說了半晌,曉星始終面無顏色,待最終醫生已經無話可說時,她才提出感謝。醫生看得出家長很難過,整理好報告交給家長,連藥也沒有開。有時候病人或家屬比醫生要清楚、要清醒,他們只是需要諮詢、建議或挑明後的肯定罷了。

出了診室,包曉星長吁一聲,第三次被確診自閉症,預料之中。婚姻破碎、門店關閉、債務當頭,眼前又來一座大山,曉星拉著孩子抱著資料,走著走著胸前滴了一片淚。她疲憊麻木得已經哭不出來了,淚水流著流著無力再流自然斷掉。出了醫院,外面陽光燦爛,照得人睜不開眼。她拉著溫順的兒子坐在身邊,一手環抱小孩腰身,然後將他摟在懷裡,又一波眼淚襲來。

白雲在天上悠悠慢行,椰子樹在風中微微搖擺,汽車安靜地來來去去,行人三三兩兩地從眼前走過……被暖陽普照的明媚天地試圖治癒他們娘倆,花壇裡的紫色狗尾草搖著穗子試圖取悅這對母子,朦朧樹蔭間歡騰的小鳥飛來飛去像是在為一大一小兩位觀眾表演啞劇。

哭完之後,心情順暢了一些。一個不上班,一個不上學,巧逢這般的曼妙光景,不賞賞天踏踏地真是可惜。曉星在手機上搜了搜,搜到了附近兩公里處有一海灣公園,二話不說,拉起兒子去看海。掃了輛腳踏車,她載著兒子騎到了海邊,停好車後母子倆手拉手走在海邊人行道上。

工作日大中午行人鮮少,前後十里空曠寂靜,左右兩邊南風無阻,抬頭打望天無礙地暢通,海水歡快粼粼泛光,海風陣陣送來白鷺幾雙。海灣沿岸一路濃綠相伴,茂盛的樹林間投下明光暗影,遠處的樓群隱成海市蜃樓,近處的草地在暖陽下一半金黃一半青翠。走了幾百米,包曉星在海邊挑了一處乾淨暖和的大石頭臥躺下來。沙灘為床、頑石當枕,藍天作帳、金烏成燈;海浪奏樂、海風起舞,萬木合唱、皆備於她。

豪華飯店裡,六人一大桌,個個面目油膩、姿態豪放,再細瞧全是一群上了年紀的半百大叔。

“咱這幾個人十幾年沒湊齊了吧!這回要不是為的馬興邦,我能把你幾個大爺找來?我得多大的臉呀!”禿子雷叼著煙給眾人倒酒。

“這啥話呀你說的,好像你請客我們不來似的,問題是你請過我們嗎?哪回不是老趙和老張付錢?你摳到家了還吆喝啥呀!咱幾個知根知底的,說那場面話虛不虛!雷你自己說虛不虛!”常年在外販賣尾貨陶器的缺門牙李國遠當場拆穿禿子雷。

“十幾年沒見,說些場面話咋啦?”

“別槓別槓!主家客家沒說話,你倆槓什麼?”開眼鏡店的精細鬼王密批評兩人。

“來來來,咱們敬一下興邦,歡迎他回老家!”一米九、膀大腰圓的趙瓊舉起酒杯朝向馬興邦。

興邦不好意思,搖頭微笑,眾人碰了一杯,一飲而下。

“興邦,你這回是真留在陝西還是先看看、這邊不好了你又回南方?”大肚子、做傢俱櫃子的張雄信問馬興邦。

“還……不定,再看看。是想留,不知道能不能留得住。”興邦又俯首搖頭。

“留在老家有那麼難嗎?一天天東奔西跑的是幹啥呢!”禿子雷抱怨馬興邦。

“你在外可能不知道,西安這幾年的發展也挺好的,聽說往後西安會成為特區呢!機會大把吶,咱這兒是西北要塞,地位很重要的。”開飯店的趙瓊戳著桌子說。

“西安是發展不錯,機會哪有大把?也就你開飯店開成功了一張嘴才這麼滑溜!我一天天賣陶器累死累活還賺不來幾個子!你渡河成功了說話多輕巧!我這幾年東南西北地跑,說實誠話,還是人家發達地區生意好!我那些尾貨陶器在上海、深圳賣得明顯要比西安好。”

“那你咋不去上海深圳呢?”禿子雷問。

“這是啥話呀!你能撂下老婆孩子去外地混?你賣酒的從沒出去過,瞧你說話這勁勁!”缺門牙的李國遠擠兌禿子雷。

“你們還有老婆孩子熱炕頭,瞅瞅我幾個,快五十了還是光棍!”膀大腰圓的趙瓊苦笑。

“你?趙瓊你是找抽嗎?你前妻前女友加起來不下十個,禍害了多少良家婦女,還好意思說!”李國遠指著趙瓊罵。

幾人嬉笑打鬧,喝了幾輪酒,大肚子張雄信忽然抱怨:“最近碰上個客戶,媽的做幾個櫃子要死要活的,自己把尺寸沒量準,反咬我櫃子做得不細緻,哎呀我*他媽的,這兩年生意真太他媽難做了!前幾年店裡來人咱都是愛答不理的,現在!倒過來了,咱成孫子咯!特別特別是我們這些做定製櫃子的小店,快被那些大牌子擠死了。”

“我賣白酒也是半死不活!原先年前年後靠著春節走親戚過年送大禮,一口氣賺十來萬輕輕鬆鬆,自從上面規定不讓請客送禮之後,我生意是眼見著月月虧!虧到現在快週轉不過來了!”禿子雷手心拍手背地抱怨。

“王密你呢?”馬興邦說完朝王密遞過一支菸去。

“我還行,湊活!之前在金佛衚衕有家眼鏡店,生意一直不錯,後來那邊搞基建,門面被擋住了,生意不行了。今年年初我在北區另外盤了一家店,那店原先是賣內衣的,架子櫃檯九成新,我一搗鼓直接把內衣店改成眼鏡店,現在兩家店同時開著,勉強還行!就是跑來跑去地累,顧不來個合適的人,物色個能幹的咱又顧不起、留不住!只我跟我老婆顧著兩家店,週末人多時我岳母也充當服務員上場!”

王密說完,眾人一陣輕笑。

“說說咱六個,三十多年前從一個學校一個班裡出來的,怎麼混得沒一個像樣的呢!”張雄信說完抖了抖菸灰。

“你不像樣子不代表別人不像樣子!人家趙瓊的羊肉泡饃開了三家店,這叫混得不像樣子?人家家家店在主幹道上,這叫不像樣子?”李國遠瞪張雄信。

“沒誒!生意一般般,南頭那家店我想關了呢!賠不起了,現在計劃著快過年了,萬一生意好呢!如果年後生意還是不行,我只得旺鋪招租了!這幾年確實風水不好,是不是?”趙瓊抬眼問眾人,眾人點頭無話。

“興邦,說說你唄!你是大夥膜拜的,被傳得神神乎乎的,說說你的廠子嘛,大家都感興趣。”趙瓊詢問馬興邦。

“哎……說出來你們不信,我這幾年運氣不好,幾乎賠光了!南方發展確實好,但是變化太快、變數太多,地租、房租太貴,哪怕是犄角旮旯的地方,說漲價租子馬上能翻三番。一六年年初我工廠租賃換合同,租金真翻了三番!那一兩年魔幻得很,到處租金都飄忽忽地漲。這樣被整個幾回,你還覺得有底兒嗎?本來實業不易,賺得很少,還老被壓榨。說實話,如果那邊真好,我會回來嗎?也怪自己沒能耐吧,在哪個地方都扎不下根來!變化太快了,咱總是落後一步,總是慢人一拍!我到現在也想不通,為什麼自己老是揹著黴運!事事不成,心都涼了。”興邦一字一句說得緩慢,一桌人聽得啞口無聲。

“別說那喪氣話,現在回來了,在咱老家紮根!你需要什麼給咱幾個老同學招呼,有錢的出錢,有門路的出門路,有資源的介紹資源,你想幹啥不成呀!”開羊肉泡饃的趙瓊拍著興邦的肩膀安慰。

馬興邦上初中時本是本本分分的學生,奈何因跟趙瓊在宿舍裡通鋪相挨,兩人一來二往關係很近,看起來跟兄弟哥們似的。趙瓊那時候一米八九、長得俊俏、嗓門特大,在學校裡很受矚目。有回因吃完飯洗碗時跟人爭著用洗手池打了起來,三打一趙瓊有些吃虧,跟趙瓊同村的李國遠上去幫忙,對方見勢均力敵又喊來兩個人,彼時禿子雷和精細鬼王密見狀叫來了馬興邦,在興邦和眾人的幫助下,趙瓊打贏了。結果,這一眾人總共六個,全被學校開除。因這一事,興邦的形象幾乎被父親老馬打入地牢,從此不再信他。

說來奇妙,六個人兜兜轉轉,三十多年後又聚在一桌。此時個個面目猙獰、身寬體胖、弓背禿頭,渾身揹負歲月、艱辛和創傷。同是農村出身、同樣沒什麼學問的六個人在社會上熬煮了三十多年後,成了開飯店的、賣陶器的、開眼鏡店的、銷售白酒的、做定製櫃子的、到處開廠子的。這一晚,為給馬興邦接風洗塵,為迎馬興邦重回故土,六個初中同學喝到了凌晨兩點四十才散夥。本心灰意冷、銳挫望絕的馬興邦見這些老夥計們這麼熱情,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希望自己能在老家做點事情出來。

&nbsp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