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本戲子無情勝有情 怎配你的青梅煮酒筆墨丹青
警察到來的時候我們正在吃早餐,他們就那樣淬不及防地闖入屋子裡面,我和媽媽都以為是跑錯了門,驚得一愣一愣的,可是尹濤澤臉色煞白,神情很是不自然,警察指著尹濤澤大聲地呵斥,“你就是尹濤澤吧,藏得還真是嚴實啊這麼多年總算是抓到你了。”
“我說警察同志啊你們一定是弄錯了吧,他不是什麼壞人,他一直就是這樣見到警察就緊張老毛病了,我是他妻子我可以作證他一定沒有犯什麼事的。”媽媽站在一旁看著眼前的一切,急忙過去衝警察陪笑著說。
“你說你是他妻子?那你們的結婚證呢?把結婚證拿出來給我看看。”警察輕蔑地衝媽媽笑著說,眼神裡面是勢在必得的堅定,彷佛把一切的事情都看得透徹,彷佛所有的事情都逃不過他銳利的雙眼。
媽媽聽到要拿出結婚證立刻愣住了,當年尹濤澤說自己身份證丟了又是異鄉人說是隻要大家互相照顧搭夥過日子就好了,反正也都沒有什麼好圖對方的,媽媽也就聽從了他的話沒有在意,可是如今媽媽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她慌忙摩擦著衣服努力解釋,“這個……我們還沒有來得及辦,中途出了點意外。”
警察好像早就預料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微微一笑盯著尹濤澤說,“我看不是沒有辦,是根本就辦不了吧,尹濤澤你怎麼敢出現在民政局呢是吧?”
於是當場警察就把尹濤澤要挾著帶走,我和媽媽一路跑著追上去,可是他們還是不願意放手,媽媽哭得淚流滿面,緊緊跟在警察的後面拉住他們的衣角不讓他們離開,我趕緊走到車前擋住車門不讓他們進去。尹濤澤轉過身滿臉歉意地對我們說,“對不起,我騙了你們這麼多年,沒想到躲躲藏藏二十幾年還是免不了這一天,你們不要傷心不要為我動氣了不值得。”
媽媽聽了尹濤澤的話停止了撕拉的動作,呆呆地愣在原地,彷佛一個被取走靈魂的木偶,沒有一點生氣,只是眼角不停地流出眼淚,她眼神迷離地看著尹濤澤被帶走,大聲地呵斥我,“北末,你讓開,你讓他們帶走這個騙子,他不是你爸爸不是我丈夫,他是個欺騙了我們感情的大騙子啊你護著他幹嘛?”
“白萍,你不要這個樣子,以後你要好好生活好好的照顧自己不要為了我哭了不值得。這麼多年連累你了。”尹濤澤一路上回過頭衝媽媽大喊,他的眼中沒有一點攻擊性,他的眼中還有那麼多放不下的情感,還有那麼多沒有來得及看到的遺憾,他的聲音消逝在風中被風中一點點淹沒,直到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汽車駛過的灰塵在空氣中作怪。
媽媽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完全不理睬我的叫喊詢問,只是猛地坐在門前仰天哭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老天啊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你要這麼對我?”
“媽,你不要嚇我,你不要難過,肯定是誤會,一定是弄錯了,尹爸爸對我們那麼好他一定不會犯罪的,警察一定會還給他清白的,”我看著發瘋似得一直哭喊的媽媽,她的神情那樣失控,她的行為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決絕,她就像是街口精神失常的那個女人,我害怕地緊緊抱住她,想要給她一點溫暖,我多麼擔心媽媽就這樣被擊垮。
周圍的鄰居在出事以後急忙趕到學校告訴北路,他慌慌張張地跑回來,單薄的身影在風中佇立,他站在不遠處看著我和媽媽,久久不敢走過來,他的步履緩慢似乎在猶豫似乎從夢中走來。
“北路,你快勸勸媽媽吧,那些警察一定是誤會尹爸爸了對不對?”我看見北路過來了趕緊跑過去牽著北路的手走到門口,可是北路的神情呆滯,他的身體僵硬面無血色,走到媽媽的面前直挺挺地坐在她的身邊,靜靜地盯著遠方,我順著他的眼睛看過去卻什麼也沒有看到,只有門前的柳樹依舊微微擺動,北路看到的也許是他的遠方吧也許是那些久遠的記憶吧。
直到現在我都不敢回憶那段日子,那段陰暗潮溼不見天日的歲月,以前即使有再大的事情再痛苦的情感再強烈的窒息感我都想著還有北路,還有北路的輕聲細語,還有北路的堅實依靠,他就是我堅強的後盾。可是這一次,我明白真正痛苦的並不是自己,而是那個薄荷少年,那個高高瘦瘦的少年,這樣的變故讓他如何撐起讓他如何繼續自然應對生活,我看著面色恍惚的北路心裡隱隱作痛。
有時候我甚至害怕北路會想不開,他總是不哭也不鬧,總是每天陪在媽媽身邊安慰她,總是在我看他的時候對我微笑,可是我知道他心裡的難過勝過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我不知道怎樣開啟北路的心扉,怎樣讓他開心一點快樂起來,於是我只好靜靜地跟在北路的身後,靜靜地陪在他的身邊,不敢讓他離開我的視線一秒,有時候上廁所我也故意待在不遠的地方張望,北路無可奈何地跟我說,“北末你不要擔心,我沒事的,你不要一直跟著我了。”
“嘿嘿,我沒有跟著你啊,我只是恰好在這裡看見你了。”我趕緊躲開,然後笑著解釋。
有一天半夜我照樣起來看一下北路的狀況,卻發現床上沒有人,我嚇得站在床邊上哇哇大哭,嘴裡唸叨著北路的名字想要出去找,這時嘴巴被人捂住,溫熱的氣息傳來,北初湊近我耳邊輕輕地說,“不要說話,你想把好不容易睡覺的媽媽吵醒嗎?”
見我終於情緒穩定下來後,北路這才放下手鬆了一口氣,然後把我拉到屋頂鄭重地說,“北末我知道你很擔心我,也知道你對我有多好,這些日子真的多虧了還有你在身邊安慰我逗我笑,”他像往常一樣溫柔地揉揉我的頭髮接著說,“可是如果為了我弄得你自己神經兮兮的,那我會更難過的,所以你不要再繼續小心翼翼地跟著我了,我跟你保證我一定好好活著好好生活行了吧我的小公主?”
北路說其實他也很難過,也很難受,可是看著這個支離破碎的家,看著精神恍惚的媽媽,看著因為自己緊張擔憂的我,就知道這個時候該是自己成為真正的男子漢的時候了,北初還沒有找回來,爸爸又進了監獄,所有的擔子必須得靠他的肩膀扛起來,所以他說自己絕對不能退縮。
二十多年前尹濤澤是一個犯人被關押在監獄裡,外出勞動的時候他趁著監管人員不注意逃了出來,從此再也沒有回頭路,註定要擔驚受怕的過這一生。他說跑到半路的時候他也曾害怕的停下腳步,也曾動過回去認罪的念頭,可是對於法律並不太懂的他來說認為自己回去一定會被判死,一定沒有機會存活。於是他一咬牙繼續往前奔跑,從那一刻就鑄就了他一生的人生基調。
他逃出來以後吃了很多苦,因為沒有身份而被人欺負被人欺騙壓榨也不敢反抗,因為不敢曝光身份心愛的女人也棄他而去,因為怕被發現他每在一個地方一段日子就得匆匆離開,直到遇見我們,直到愛上媽媽。
有些腳步一旦邁出就沒有回頭路,所有的後悔都必須用時間來償還。
放逐了身體的自由,內心卻從此被上了鎖。
我們回到學校後,昊然也來到了這座城市,他說還是想要跟自己的親人在一起,還是習慣在難過的時候跟我們一起買醉,還是習慣在有好訊息的時候第一個跟我們分享,他說還是跟你們在一起不會被現實打擊得不成樣子,他說曾經他以為自己一個人可以闖得很好可以活得自由自在可以讓我們都羨慕可以保持自己的神秘感,然後未來的某一天華麗的站在我們面前,然後有一天給我們所有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