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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人間多苦

羅富是八歲那年跟著改嫁的母親來到臨山鎮羅家凹的。

自從母親再孕生了弟弟,羅富便受盡白眼不受長輩待見,小小身板雖說個頭不高,卻也有副能挑能扛的肩膀。為了能在家吃口飽飯,每天上學來回的路上都會拾捆柴火揹回家。

漸漸的個頭沒長,腰背卻更寬了。同村的孩子見他氣力大,也沒人敢再欺負他,只是躲背後叫他“大胚”。結果叫的多了,村裡的老老少少也都跟著叫他大胚,聽著更像似誇他塊頭大,他也就欣然接受了。

或許是吃了太多的苦楚,羅富比別家的孩子更懂得珍惜讀書的機會。

也許懂事早的孩子,認學問都會快些。羅富幫著家裡幹活,只能隔三差五的才能去學堂,卻也沒落下學業,而且回回考試都是名列前茅。

成績好的孩子是受老師喜愛的,見羅富成天灌著涼水,知道他是餓的,授課的老師私下裡總會塞他半個紅薯或者半個玉米餅什麼的。

自從得了老師的賞識,在家不受長輩待見的羅富如沐春風,就算單為那口玉米餅,也讓他對讀書更上心了些。

跌跌撞撞好不容堅持到高考,成績也一直優異。臨了卻因為他繼父的爺爺是個地主,還兼做過叛黨的黨校校長,因為這家庭成份問題,羅富直接被取消了考試資格。

在班主任找校長求情的時候,羅富揹著幾本書,落寞的走出了學校。

回到家沒和任何人說起,只是提著鐮刀上山割牛草去了。

那會的牛糞是要稱重算工分的,各個小隊裡養牛的農戶把村子周圍的牛草都割了個乾淨。羅富獨自來到村東頭的屋簷山,俯身割著涯岸上的牛草,雖然未曾言語卻也心如死灰。

想起因為家庭成份過低,他從小就沒資格佩戴偉人像章,原本只是在家受盡冷眼,沒想到在學堂卻因為沒有偉人像章,每天都得低人一等。

心裡正自鬱結,結果一個不慎,栽頭滾了下去。萬幸涯勢不高,也多是黃泥,性命卻是無礙的。可是這牛草邊緣如同鋸齒,卻是把羅富左眼的眼皮給生生割斷了。

他從泥地上坐起身子想要睜開眼睛,可耷拉的左眼皮已經失去了皮肉的牽連,再也睜不開了。血液熱乎乎的掛滿他的臉頰滑進他的脖頸。

“先生,你這是怎麼了?”一個女人聲音在涯上問道。

羅富尋聲轉頭,從睜開的右眼看見一個姑娘,從涯上攀附、縱跳來到他的跟前,一臉急切?

這女的羅富自然是認識的,女孩以前上過兩堂他教的夜課,不久前羅富還和村民上山找過她。

只見她蹲身去看他鮮血淋漓的眼睛,扶著他的臉用手指撥弄,仔細看了看說:“還好,沒傷著眼睛,只是眼皮破了。”說完她又站起身在四下裡尋覓,最後在崖壁上扯了一把草葉放進了嘴裡。

她嚼動著嘴走回他的身前,把嚼爛的草葉吐在左手手心裡,俯身向他說道:“這是我大教我的,好的快不快不知道,但是能止血。我傷著的時候都用這個敷。”

此時的羅富哪裡會在乎這個,就算眼睛沒瞎,日後也不過是苟活罷了。

她在自己身側的衣服上擦了擦右手,叮囑羅富別動,抬起右手小心翼翼的把羅富的眼皮推平,讓傷口貼合整齊,這才把左手心裡的草葉敷在了羅富眼睛上。

她左手按著羅富的眼睛,腦袋左轉右轉的找了找,卻是沒有趁手的“繃帶”,一咬牙,拿起自己的一邊衣角,放進嘴裡撕扯開一條並不整齊的布條來。

羅富只感覺按著他左眼的手很暖和,暖和到溫度可以穿透草葉進入他的眼簾,有點麻有點癢。

等她包紮妥當,看著此時的羅富,她卻噗呲笑出了聲。

羅富問她怎麼了?她搖搖頭說沒事,只是沒包紮過腦袋,包的不好看。

她站起身,拿著鐮刀尋了條往下走的路,深一腳淺一腳的把羅富攙扶上平整的山道,又幫他捆紮完牛草這才轉身走了。

羅富看著她的背影喊道:“秀,我尋幾尺布還你啊?”

她在遠處,外套破碎的邊角隨風飄著,回過頭笑道:“先生,你還是當心自己的皮肉吧。”說完便繼續走遠了。

當心自己的皮肉。她是讓自己小心傷口呢,還是暗諷我在家裡拿佈會吃皮肉苦頭呢?或許兼而有之吧,羅富這般想著,腦海裡浮現最多的還是她被山風吹拂衣角的回眸一笑。蹲身把牛草挑在肩上,羅富半開著一隻眼睛回家去了。

回到家,繼父對羅富的眼睛問也不問,視若無睹。

或許是秀的草藥管用,沒過幾日羅富的眼皮真的重新長好了,更怪的是連條痕跡也沒留下。

……

後來包產到戶,羅家凹地處丘陵山區,家裡的田地不夠種,羅富便去學了木匠。

老話說要想學手藝,得先吃得下三斤土灰。可羅富不怕苦,只是餓怕了。師傅雖然兇狠,但飯能管飽。他便任勞任怨的打了兩年雜,又給師傅料理農活。直到後一年才開始真正的幹起學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