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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人間多苦

羅富出師以後自己也帶了徒弟,到江南幹了兩年活,攢下些錢來。

他回到羅家凹,仍然記得當初的話,給秀送去了幾段布匹。

此時的秀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因為家裡的老大已經嫁到了外地,兩個弟弟妹妹還在唸書,秀就成了家裡的勞力,已至於耽誤了嫁人。

羅富回到家就和家裡商議,他要修房子娶媳婦兒。

繼父沒有反駁,只是丟下一句:“家裡沒錢,你要是借錢修房子結婚,債得你自己還。”

現在的羅富年富力強,只要家裡肯點頭,借債他也是不怕的。

那時候農村最好的房子,只是承重牆需要些水泥磚塊,其他樓上樓下屋裡屋外都還是以木工為主的。

他帶著徒弟,白天干木工,晚上趟河裡挖泥沙。

不消半年,一套上下兩層,獨門大院的房子就被建的漂漂亮亮了,上下八間廂房還有兩個大堂屋,足夠父母和兩兄弟成家用了。

羅富見房子解決了,可老婆還缺著,他得空就開始往秀家裡跑,幫著幹農活。秀的父母也明白女兒大了總歸是要嫁人的,嫁給本村的人家或許還能給家裡幫襯著幹些活,以後也能防老。於是就同意了這門婚事。

可惜好景不長,自從秀嫁進家門,羅富為了還建房子的負債,到處找木工活幹。公婆倆卻鎖了櫃子,鎖了糧倉,鎖了廂房。新媳婦沒柴沒米,過不下日子。討要嫁妝卻是被打了。

直到羅富回家分清原委,頭一次頂撞了繼父。

繼父要轟他二人出門,羅富據理力爭,就反問房子都是他自己建的為什麼就住不得了?繼父冷笑一聲,指點著羅富的鼻子罵道:“你在羅家凹上無片瓦,下無寸土。”

就這一句,羅富已是辯無可辨,他在這個家即使做的再多,終究還是個外人。

後來族裡老人看不下去和村幹部一起,去繼父家為羅富討要說法,才總算給這小兩口討得一塊宅基地來。

兩口子委身在祠堂裡,靠著岳父岳母接濟的糧食,欠著債壘起了泥瓦房。

兩人搬進新房的夜裡,泥牆上還滲著水。

夫妻倆都是吃苦肯幹的,每日裡早出晚歸,不消兩年光景,已是衣食無憂了。後來秀懷過兩次孩子,或許是勞作的辛苦,都沒能留住。

直到羅彬出生,紅黃色的泥瓦房內才更多了生趣,兩口子對孩子的疼愛自是不必說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村民們陸陸續續開始外出打工掙錢,羅富也進城做起了裝潢,羅彬的母親因為不識字就變得寸步難行了。

但母親的心氣很高,即使進不了城,她也不願被人比下去。她兼顧著田裡的農活,便沒日沒夜的上山挖草藥、採茶葉、挖筍、燒炭,想盡辦法靠苦力換錢。

所以在羅彬的印象裡,羅家凹山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有母親留下的痕跡,每到天黑,羅彬就坐在門檻上,摟著大狗的脖子等母親回家。等到母親蹣跚回來,羅彬便會撲上去抱著她,用力的聞著她的味道,即使是別人眼裡的汗臭,在他的鼻子裡也是香甜的。

轉眼到了羅彬十二歲那年。母親在自留山栽下的橘樹成林了,為了方便打理,開春以後,父親沒再出門打工,和母親一起白天採茶,晚上炒青。結果母親因為二氧化碳中毒昏倒在炒青爐臺上。

萬幸人沒什麼事,只是燙傷了手。眼見一時半會沒法幹活,母親就跟著羅彬學認字,過了幾天手上的傷就全好了,而母親也學會了阿拉伯數字,又強記下了百多個常見的漢字。

收完了春茶,她覺得家裡糧米不缺,唯獨缺錢,眼看孩子慢慢長大需要花錢的地方就更多了。她和父親商量過後,留下父親打理橘園,她和同村的婦女一起去湖市做了紡織女工。

結果這一去,卻把命給搭上了。

母親從湖市回來的時候,沒有通知家裡人。羅彬看見她的那一刻,她已經笑盈盈的站在屋外了。她自打進屋以後就臥床不起,找鎮上的醫生來家看過,也說不出個病因,胡亂開了些調理的藥,就走了。

父親堅持要帶她去寧市檢查,去看最好的醫生,砸鍋賣鐵給她治病。可她卻不同意,只是不肯出這個家門。

母親走的那天,羅彬記得很清楚,她自己下了床洗漱打理著自己,看著羅彬總是會心地笑。一家人坐在堂前,請隔壁打工回來的哥哥用膠片相機,拍了張全家福。

出殯的那天下著雨,在她姐妹姑婆的哭聲裡,棺材被埋進的土裡。

雨下的大了,連鞭炮都點不起來,雲層裡轟隆隆片狀的閃電密佈其間,眾人只好一一祭拜過,下山走了。

等人都下得山去,天地間頓時雷聲大作,閃電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