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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裴一弘在調離漢江省的最後一個週末,主持召開了省委擴大會議,對在亞洲鋼鐵聯合公司鋼鐵專案上嚴重違規的相關責任人進行了公開的嚴肅處理。省委組織部章部長在會上宣佈了中共漢江省委對包括石亞南、方正剛、古根生、龍達飛在內的十二名副廳以上幹部的處分決定。趙安邦代表省委、省**作了大報告。

趙安邦在報告中總結了文山七百萬噸鋼的經驗教訓,重申了省委貫徹執行中央宏觀調控政策的鮮明立場。同時結合漢江二十六年的改革實踐,論述了改革探索和違規操作的區別,再次提到改革和改革者的原罪問題。要求黨員幹部既要保持和發揚敢為天下先的改革探索精神,又要依法行政,令行禁止,不要讓自身的施政決策帶上原罪。最後,趙安邦動情地說:“……同志們,大家誰都不要感到委屈!尤其是被處理的這十二位同志!對這種違規行為不處理是不行的!是否違反了中央本輪宏觀調控政策,是中共漢江省委對亞鋼聯事件處理的惟一標準。但做人要有做人的標準,做共產黨人要有做共產黨人的標準,這是永遠的標準!”

主席臺下的三千多名黨員幹部,為趙安邦這番精彩講話熱烈地鼓起了掌。

趙安邦便又“另類”起來,於掌聲平息後,脫稿做了些發揮,“同志們,做人的標準和做共產黨人的標準是不能降低的標準啊!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有些受了處理的幹部未必是壞幹部,而某些沒受處理的幹部也未必就是好乾部!不客氣地說,我們某些幹部人格低下,品質惡劣!不要說做共產黨人了,連做人的資格都沒有!我說的這種幹部今天會場上就有,我請你們捫心自問一下:你們和生你養你的老百姓還有沒有血肉聯絡?你們可能沒像古龍腐敗案中的那些貪官汙吏一樣涉嫌經濟腐敗,但這種靈魂腐敗更為可怕,對國家和人民,對我們改革事業的危害也許更大!在你們眼裡,除了一頂烏紗帽就沒有別的!為了烏紗帽,什麼牛都敢吹,什麼事都敢做!只要能爬上去,哪怕踩斷老百姓的脊樑,踩碎老百姓的腦袋也所不惜!一官功成萬骨枯嘛,老百姓在你們眼裡,就是些無關緊要的數字!哦,同志們,說老百姓是數字不是我的發明啊,是在座一位相當級別的地方負責幹部的發明!在他看來,老百姓這數字遠不如GDP數字重要,GDP能讓他升官,老百姓算什麼?既不能升他的官,也不能罷他的官!這種人簡直愚蠢到了極點,連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的道理都忘了!對這種愚蠢無恥的幹部,我今天必須警告一下!省委聯合調查組對文山及相關各廳局的調查證明:在這次亞鋼聯事件中,沒有任何以權謀私的腐敗問題,這是很讓我們中共漢江省委感到欣慰的!”

講話一結束,掌聲再一次響了起來,經久不息。趙安邦注意到,坐在主席臺上的裴一弘、於華北、組織部章部長、王副省長和眾常委們也在熱烈為他鼓掌。

散會後,裴一弘走過來,樂呵呵地說:“安邦,你說得好啊,做共產黨人要有做共產黨人的標準,對那些靈魂腐敗的官混子、壞幹部也真該好好敲打了!”

趙安邦開玩笑道:“老裴,你咋不敲打?你敲打更有力度,效果會更好!”

裴一弘很正經,“哎,這不是你老兄作大報告嘛,我隨便插話不是太合適!”

趙安邦心裡有數,“得了吧,老裴,你馬上高升了,何必最後再得罪人呢!”

嗣後的變化令趙安邦和漢江省的幹部眼花繚亂。省委擴大會開過之後的第四天,裴一弘上調北京,進入了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行列。同一天,中央空降了一位省委書記來漢江。新任省委書記叫何新釗,剛剛五十歲,趙安邦在北京一些會上見過的,雖說不是太熟悉,也還談得來。六天之後,省委常委、副省級經濟大市寧川市委書記王汝成調西南某省任代省長、省委副書記。八天之後,於華北在保留原漢江省委副書記不動的情況下,被安排為漢江省紀委書記、省政協主席。這個安排意味著於華北的省紀委書記只是個過渡,仕途終點站已是省政協了。這還沒完,十天之後,寧川市長米建林又被調往東南某省出任副省長兼省委副書記。

於華北雖說沒能如願當上省長或者省委書記,可也熬到了正部級,心情還是比較好的,卻很替他抱不平,揣摩說:“安邦啊,我估計你的問題還是出在另類上,鋒芒太露了嘛!你要能像老裴那樣平和沉穩些,省委書記沒準就是你的!”

趙安邦不知該和於華北說啥才好,裴一弘赴京就職前和他交過心:讓他不要想得太多,說是中央讓他繼續留任漢江省長,暫時不動,主要還是從這個舉足輕重的經濟大省的政治社會局面穩定考慮。趙安邦嘴上沒說心裡卻想,這只是問題的一面。另一方面,他的膽子大了些,檔案袋裡處分也多了些。更不幸的是偏又碰上了宏觀調控和這七百萬噸鋼的麻煩,中央當然要謹慎一些,這完全可以理解。

於華北又說:“老裴有頭腦啊,這次心一狠,連手下愛將石亞南都擼了!”

趙安邦也想起了石亞南,“老於,何新釗書記不太瞭解亞南同志下來的內情啊,這麼好的同志可不能冷凍起來,我想把她調到省**來,先做副秘書長!”

於華北知道他是什麼意思,認真想了想,“安邦,我看可以!如果新釗同志有想法,那我就來個新建議,讓石亞南到我們省紀委來,過渡一下安排副書記!”

趙安邦和於華北心照不宣地用力握了握手,“好,老於,就這麼說吧!最好還是到省**這邊來,石亞南一直在塊塊上做**和經濟工作,這樣比較順!”

於華北又說起他的事,“安邦,你也想開點,新釗同志畢竟才五十歲,前途無量,也許在漢江鍛鍊兩年就走!你聽老哥一句勸,咱可千萬得擺正位置啊!”

趙安邦知道於華北是好意,笑著點了點頭,“老於,你放心,我會擺正位置的,一定像尊重老裴那樣尊重新釗同志!也能想得開,真的,我這是心裡話!”

這麼說時,趙安邦心裡很感慨:真是彈指一揮間啊,轉眼二十六年就匆匆過去了。在這二十六年中,風雨不斷,紛爭頻起,他和於華北除了當年在古龍縣搭班子之初這麼交過心,後來就分道揚鑣了,在某些歷史時期還成了對立面。客觀地說,他檔案袋裡裝的處分不少都和這位老同事有關,他們真是一對官場冤家啊!

於華北現在不是冤家了,是立場感情相近的同志,說的話知心而懇切,“安邦,中央有關部門徵求意見時,我認真推薦過你。在漢江省還有誰比我更瞭解你呢?我實事求是地說了,對你歷史上的有些處分實際上搞錯了,處理錯了……”

趙安邦拉住於華北的手,“老於,別說了,這些情況我都知道!現在不挺好嗎?老裴去了北京,我們寧川書記、市長全都外調成了省級地方大員。這說明了啥?不正說明了中央對我們漢江省的工作,尤其是寧川工作的充分肯定嗎?我想,寧川老書記天明同志地下有知的話,也該含笑九泉了!”又開起了玩笑,“哎,你老兄當年真不該這麼整我和天明啊,只怕天明現在都不能原諒你哩!”

於華北苦笑嘆息,“安邦,如果哪天天明託夢給你,代我好好道個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