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見林嬤嬤神情滿意,心下大定,這大姑娘的事能順利解決最好不過。
這林嬤嬤方才離開,和璧秀氣的眼睛微微眯起,淡聲道:“待我明日祭拜了父親,便會離開,嫂子不用費心將我往外送。”
林氏沒想到和璧突然這麼給她個沒臉,愣了一下,身旁的丫鬟見形勢不對,早就跑得一乾二淨。
林氏心裡本是一把火燒起,但想起林茂勳的話,生生將火氣壓了下去:“大姑娘說的是什麼話。這位林嬤嬤是幫著府上的林員外前來相看要明媒正娶的夫人。這事也是嫂子不對,老太太心疼姑娘年少離家,如今也到了年紀,前幾日便讓我幫著留意給你找個伴,我這怕你姑娘家臉皮薄,便沒有提前告知你。”
“我今日過來便是來向大嫂辭行的,我本應了好姐妹要將吳悠平安送到她家去,未免她焦急,我們後日便上路。”和璧斂下心裡的糾疼,她萬萬沒想到這竟是老太太的主張。
“這你我可說了不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快要到嘴的肥肉,林氏又怎麼肯讓她飛了,連忙搬出了老太太。
“我自會和娘解釋清楚,我便先告退了。”話剛落音,和璧福了福身,頭也不回離開了。
“啪!”
桂月見和璧面色不虞的匆匆離開客廳,連忙進屋伺候,方一進門,一個茶杯便狠狠的砸到她腳前,嚇了她一大跳。
“我呸,還當自己真是什麼金雕玉做的,不過是個老姑娘罷了,吃我的用我的還敢給我臉色看!”林氏摔了一個杯子,壓抑著的火氣發洩出來。
桂月像個隱形人似的,半點聲響不敢發出,只是動作利索的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好趕緊出去了。這夫人的性子她是最最清楚的,睚眥必報,這未來的日子,那兩位的日子怕是要不好過了。
“不勞我費心,那我就還不費心了,這好好的夫人你是別想做了!”林氏獰笑著,自言自語道。昨日她侄兒已經將和璧的背景調查得清清楚楚,沒想到她當年竟是賣給了那個近期被抄家的吳府,難怪身上一點存底都沒有,保不準還是個逃奴呢!
想要讓老婆子做主,簡直就是做夢,她要是知道和璧可能是逃奴,還不趕緊想著怎樣把和璧甩遠遠的呢!到時候那吳悠失了依靠,只要茂勳從中做下手腳,將他變為林府的家奴,賣身契在手,搓圓搓扁還不是他們說了算。果然就不該聽茂勳的什麼懷柔對策,待這種不聽話的小賤/人就應該讓她們清楚自己的身份!
林氏越想越覺得自己靠譜,走進裡屋寫了封信,聲音尖銳的朝門外喊道:“桂月,趕緊把這信給勳少爺送去,務必交到他手上!”
“娘,哥哥嫂子最近都不疼我了,連個外人都得了臉,戴起了金絲鐲,我這個正經小姐倒只能帶著舊首飾!”一名鵝蛋臉,柳葉眉的紫衣少女正端坐在老太太身側,一個勁的抱怨著。
老太太斜撇了她一眼,語氣裡卻帶著些寵溺:“你這些年置辦的首飾還嫌少?單單頭上這鑲綠寶石金簪便抵得上幾個金絲鐲了。”
“這首飾舊了就是舊了,我以後可是要當奶奶的人,帶著那些過時的款式可是會被人笑的。”何梅婷不依不撓道:“娘,您抽空和大哥說說唄,我已經好久沒置辦過新首飾了。”
“你這段時間都要在家學規矩,置辦了給誰看?”和璧和吳悠的那些東西可都是林氏私庫裡出的,她才沒臉皮去說。
“那那個老姑娘不也成天在家…娘,您的意思是…”何梅婷後知後覺的抓住了老太太的弦外之意,一陣驚喜:“那個老姑娘要被嫁出去了?!”
老太太嗔了一眼何梅婷,壓低了聲音道:“現在只是找人來相看,娘知道你急,但這事急不來,總之到時定會讓你妥妥的嫁出去,絕不會耽誤你。所以這段時間你對她客氣些,不要再耍小性子了,知道嗎?”
“知道了知道了,只要把她嫁出去就成!”那聲音清脆悅耳,但吐出來的字,卻又如寒霜般冷冽無情。
外面窗簷底下的光斑微搖,在清秀的女子臉上投射下斑駁的暗影。
“娘,您對我真好,這是我親手做的,孝敬您的蓮子羹。”何梅婷拔出心裡的刺,樂滋滋的將一青花小盅奉給了老太太。
“你這猴子。”老太太笑著用指尖點了點她的額頭,接過蓮子羹。
“娘,那個老姑娘真是我姐姐嗎?”何梅婷冷不防問出一句,那些達官貴人家中多齷蹉,若真是自己的孩子,老太太又怎麼捨得什麼都不打聽便將和璧賣了出去。
老太太不知想起什麼,面上顯出一抹厭惡,隨即風輕雲淡道:“反正你記得,她現在是便是了。”
和璧聞言呼吸一窒,面容顯露出幾分凝思。在她記憶中,父親是個極好的人,很多東西都緊著她,可惜在她七歲那年便不幸逝世了。母親對她很是淡淡,但重男輕女是普遍的事,所以和璧也習以為常。直到入了吳府,她才漸漸感覺到有些不正常,家人竟從未主動聯絡過她,每次她讓人捎帶東西回家,得到的不過是一兩句敷衍。
屋子裡,聊天的母女好像絲毫沒有察覺到外面有人一般,何梅婷撒嬌道:“好孃親,您就給我說說嘛,什麼叫現在是就是了?難得她以前不是嗎?好歹讓我知道一下要怎麼待她嘛,萬一她以後過得不好,要來找我打秋風可怎麼辦?”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要敢找你麻煩,娘一定不依,你放心好了。”老太太裝作不在意的想將這個話題抹開。
“娘,娘,您和我說說嘛,她到底是哪來的野孩子,怎麼就變成我姐姐了?”何梅婷是老太太一手帶大,對老太太的脾氣了如指掌,看她娘那欲言又止的模樣,那個和璧的身份一定有古怪!
“罷了罷了,這個秘密我也守了那麼久,如今一雙兒女養成,我對那死鬼也算有交代了,告訴你也無妨,但這事你可要把嘴守住。”老太太嘆了一聲。
“那是自然!”何梅婷信誓旦旦。
“算起來,她是你堂姐。”老太太渾濁的雙眼微微眯起,似乎陷入了回憶:“你爹那輩,一共是兩兄弟,他與他大哥關係非常好。你伯父為人機靈,不在家種田卻是走南闖北,倒也掙了不少錢,可惜好景不長,自從和璧出生之後,你伯父出外遇難屍骨無存,他那婆娘捲了家財跑了路,再也沒尋到。你爹心慈,便將和璧抱養了過來。”
“可那和璧卻真真是喪門的災星,到我們家沒多久,我便掉了一個孩子,時間再長些,把你爹也給剋死了。後來有名道士經過我們家門,見了她一面,只道她命格太硬,只有命格極貴之人才能壓得住。正巧有人到村裡收女娃子,賣給那些貴人府裡做丫鬟,我便把她送出去了。”老太太嘆了口氣,接著說:“自從她賣出去,我便沒再打聽她任何訊息,想讓她自生自滅罷了,誰知她偏偏又回來了。”
老太太那通話一出來,何梅婷對和璧的厭惡更甚。“難怪她一走,我們家就好轉回來了,娘,這事您可不能心軟,有多遠把她嫁多遠,省得又來禍害我們家!你瞧瞧她帶來的那個也是個掃把星,小小年紀就克父克母,她在這裡多待一天,我就覺得渾身不舒坦。”
“放心吧,這事我定不會拖久的,已經讓你大嫂緊著點打聽了…”
屋子裡那對母女還在絮絮叨叨的謀劃著別人的未來,和璧臉上的血色已是褪了乾乾淨淨。沒想到,這近二十年的母女情份,不過是一個笑話!
她和吳悠現在之所以能待在何府,恐怕也是因為老太太從未曾關心過她的任何訊息,不知道她主人已經被抄家了,若知道了,只怕又要罵她是喪門星,將她趕出家門了。
和璧複雜的目光明瞭又滅,終是沒有再往前踏出一步,轉身回房間去了,只餘下淡淡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