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雲越嶺,走過大雪荒山。
龍馬輕輕嘶鳴,前面的雪地之中出現一個黑影,但走的近了,那黑色變化了白色,只是定睛一看,哪裡是什麼影子,這分明就是一句白骨。
葬在雪山之中,絕望而死。
李闢塵嘆息一聲,而幼伯子此時飲下一壺老酒,而後走了過去,看著那副白骨一隻手伸著,似乎要抓住天穹。
他把手中羊皮壺一倒,當中烈酒澎湃而落,盡數澆灌在白骨身上。
“莽莽無歸途,盈盈皆白骨。”
“皚皚雪山怒,悲言化血枯。”
“千金散盡去,到頭作黃土。”
“蒼魂迷妄途,酒落百邪除。”
“大道通天在,前路豈能孤?”
那酒水灌下,幼伯子一腳把白骨的手臂踢翻,大呼道:
“白骨入土!我為你唱誦歌謠,送你上路!若是我日後身死,望你記得今日灌酒一賜,接引我冥海不孤!”
滾燙的酒水與骨徹底沉入雪中,幼伯子又飲下一壺酒,那當中空落落,被他收入大行囊中,而看向李闢塵,道:
“小重山中死去之人,我都有個習慣,像是這樣給他們渡酒,想來去了那陰世神海,也不至於感到孤獨,老酒下肚,即使是死去,身軀仍舊滾燙如初。”
李闢塵聽得點頭,忽然又問:“你知道幽冥海?”
凡人不曉得冥海之說,只認為陰世乃是一塊大土。
幼伯子轉頭,古怪道:“這不是常識麼,幽冥大海寂寥,我自然是知道的,這神話傳說嗯,也不能說是傳說,這幽冥海啊,可是真正存在的,這可比你這個道人要去尋找的虞淵來的現實。”
“虞淵不可見,但幽冥大海卻是真正存在的地方。”
李闢塵聽他話,便是笑起來:“你既然知道了幽冥大海,為什麼不認為虞淵是存在的呢?”
“幽冥海是死人去的地方,人死了,總要有個去處,有仙人有天神,那自然也有幽冥,你們修行人不老是講陰陽嗎。”
幼伯子笑:“但是虞淵,誰真正到達過?只存在與志怪神話中的地方,哪怕是修行人也都迷茫的很。”
“像是我,就僅僅知道虞淵是傳說中的日落之地罷了,但那裡有什麼?誰說的清楚?虞淵真的是一處河流嗎?還是一處雲山峽谷?還是另外一片大海邊緣?”
李闢塵驚歎:“你想的真的很多,事實上,我也不清楚虞淵到底是什麼樣子。”
幼伯子又笑:“你連虞淵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就要去尋找它嗎?”
李闢塵開口:“我不知道虞淵,但是虞淵不會動,陰陽之中,陰世靜謐而陽世移動,就如同我們和這副白骨,它已經死去,再也無法復甦,而我們仍舊活著,在世上看盡絢爛光彩。”
幼伯子摸了摸下巴:“說的也有道理。”
二人行走,李闢塵問幼伯,年至如今,他已翻過多少次小重山,葬過多少尊盈白骨?
幼伯答,十五年風雪,已不知道葬過多少亡魂,八十里小重山就是八十里亂葬崗,地方不大,山嶺不長,然而當中埋下的,白骨與白雪早已渾然為一。
他唱誦起古老的歌謠,雪山中,天音悠悠而響。
晝夜難定,光影交織,荒雲山雪。
李闢塵喝著那酒水,幼伯在一側擦著嘴角,他們走到第四個夜幕,大風遮蔽了星辰,大雪壓在了天穹。
黑暗中,有沉悶如雷霆的聲音響起。
就像是有惡獸潛伏在黑暗之中,幼伯皺眉,看了看四周,道:“道人啊,有些不對呢。”
忽然,李闢塵開口,道:“幼伯,我請教你,你認為,夢是什麼?”